王佩瑜看到這里,開始明白,程風眼中的四爺是個豐富敏銳,懂得咀嚼生活的男子,還有他和程蝶衣是真正一樣的人,只不過他沒有程蝶衣那般極端。
當程風演完后,演員排戲算是告一段落,就在各忙各的時候,趁著沒有正式開演,程風來到王佩瑜身旁,找了張座椅坐到她的身邊問到:“王老師,我的意思你明白了沒有?還有什么問題嗎?”
王佩瑜搖了搖頭,接著說到:“是我把袁世卿想簡單了,以為他就是一個愛慕程蝶衣,有點癡情的男人,原來他才是程蝶衣的知己!”
程風點頭:“不錯,不過他沒有程蝶衣那般純粹!
畢竟身份不同,他遇到程蝶衣后我之所以要王老師你演出看見另一個自己的狀態,就是因為他也和程蝶衣一樣,一直是孤獨的,渴望著被人理解。”
聞聽此言,王佩瑜回想她飾演的袁世卿在劇本中的遭遇,發現根本上,袁世卿與蝶衣一樣,都是藝術瘋子。
于京戲這門藝術,他浸淫一生,奉獻了自己所有的熱愛。
正如京戲講究的是情境二字,有了情境,兩三個龍套穿梭,便是千軍萬馬,寥寥數人便是兩軍對壘相互廝殺。
有了情境,空無一物的戲臺之上,戲中角色才能開山劈石,顛倒乾坤,于詭譎云涌間攻城掠地,上到帝王將相下到黎民百姓,演一出人世悲歡,滄海桑田!
戲曲這門藝術實在是一種催眠藝術,讓演的、看的人因為心中的情境,這看不見摸不著的構想,不覺間又實實在在被自己腦中的想象給顛倒沉淪!
王佩瑜身為京劇歷史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重點培養的女生(女老生),她自然也有著自己非常高的鑒賞,只不過是首次接觸電影拍攝,一葉障目而已,程風則是用演繹的方法,輕輕一推,她便明白過來。
王佩瑜感慨良多到:“京戲幾近入魔的戲癡乍與自己構想中人相逢,那一刻他怕是不自覺間把自己帶入了心中勾勒的顛倒情境中。”
程風頗為認同:“所以對這袁公子而言,蝶衣的出現絕不只是一個美貌的花旦。
在蝶衣身上,他看到京劇化境,那是他一生癡狂的所在,對他來說,蝶衣就是他想象中戲臺上最完美的自己。”
于是片刻在正式開拍后……
這段表演前段大致相同,可到了王佩瑜飾演袁世卿說臺詞時,卻沒有再看著身前的程蝶衣本人,而是不經意間扭頭注視著化妝間里的鏡子。
袁四爺像是對程蝶衣呢喃,又似是對自己傾訴:“有那么一二刻,袁某也恍惚起來,疑為虞姬轉世再現啦!”
這一刻,在王佩瑜傳神的演繹下,袁四爺看著鏡中倒影,既充滿對蝶衣的愛戀,又不經意間將目光投到自己鏡中的臉龐,帶著點意味不明的自戀沉醉,就像是欣賞著自身完美的期許。
狂熱的癡迷氣息在安靜中呼之欲出。
忽的一挑眉頭,似乎清明過來,袁世卿隨后又扭頭看著段小樓本人說著霸王臺步的講究……
此情此景,宛若留在腦海的經典片段重現,程風不由回想前世看這部影片時,這葛大爺好好說話間,突然扭頭跟喝醉了一樣,沒頭沒尾對著鏡子來了這么一句。
當時的程風也沒注意,更不明白葛大爺為什么第一次和程蝶衣見面,凝視鏡中倒影演出一幕癡人說夢般的呢喃
那時候的程風看電影,就是渾淪吞棗,根本沒明白里面的意味,只有在這個位面,親身拍攝的時候,才驚嘆于霸王別姬這部電影讓人不可思議的精彩構思,和演員們那精雕細琢間傳神的人物塑造以及表演才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