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殷升跑了。
那晚在步安住處的門前,他因為說了一句“好像是住在這里”,而被衛家小姐視作情報含糊、辦事不利,給抽了一個大耳刮子,之后就捂著臉躲在遠處看。
當看到金鵬鳥被一腳踢飛的時候,何殷升徹底嚇破了膽。金鵬鳥皮糙肉厚,還挨得住衛家小姐的拳腳,他可沒這個本事。
高官厚祿、錦衣玉食雖然誘人,可也要有命去享。何況少主已經北上,至少有五年回不來,想到自己留在越州已經沒什么必要,他便連夜逃之夭夭了。
何殷升只是祝家的一個家寵,沒什么政治抱負,所以他這個同知向來當得清閑,平常就不愛攬事,一走了之照理不至于這么快被發現,趕得巧了說不定等到衛家小姐離開越州,他再偷偷回來,還能接著把這閑官做下去。
可這幾天偏偏趕上了五月初五的端午節。
越州城每年到了這個時候,都有官辦的龍舟競渡,州府的大人們都要出來與民同樂。
那天龍舟節上,知府劉大人沒見著何殷升,就隨口問了一句。這一問,問出麻煩來了,底下的官差答說,已經有日子沒見過何大人。
知府劉大人有個小舅子,在越州的鹽運司做經歷,雖然只是個從七品的小官,油水卻很足,可就是這么一個不起眼的官職,即將要被汴京下來的某位公子頂掉。
劉大人正為這事心煩,聽說同知何殷升不見了,仿佛瞌睡時有人遞來了枕頭,正好拿這閑官開刀。
多出來一個從五品的同知實缺,越州的官場就要動一動。這其中的油水大多會被江南東道的布政使撈去;但他這知府多少也能喝到一口湯,順便還能趁著官場變動,給自家小舅子再留個肥差。
總而言之,步安的蹭鬼事業遇到了難題,是因為鄧小閑的后臺倒了;鄧小閑的后臺之所以會倒,跟知府劉大人的小舅子丟了鹽運司的肥差有著逃不脫的關系;而那個即將從汴京南下,接任越州鹽運司經歷的,正是步鴻軒的大兒子,步經平。
假如步安知道造成這一系列蝴蝶效應的觸發點,恐怕會再狠狠地罵一聲“老賊”,可眼下他對這些事情全都一無所知,也和鄧小閑一樣,連何殷升是何許人也,都不清楚。
這天上午,步安租住的小屋里,他看著唉聲嘆氣的鄧小閑,突然挑唆般問道:“我看你本事也不小,干嘛不自己干呢?捉鬼生意這么好,還怕掙不到區區五十兩的鬼引例錢嗎?”
鄧小閑攤手道:“越州城里這些修行人,但凡肯吃這口飯的,都已經一個蘿卜一個坑,全進了那幾個鬼捕隊,這時候去挖人墻角,是要犯眾怒的。”
他抬頭看了看步安,有些不好意思地又補了一句:“再說,要干這買賣,我們也沒本錢啊。”
步安白了他一眼,心想這家伙剛得的那三十兩銀子,準是花得一干二凈了,爽氣道:“本錢倒好說,不就五十兩銀子,總有法子借來。”
他想著自己要是向屠瑤開口,再找兩位師姐幫忙,湊到這些銀子應該不難,以后拿說書掙的錢慢慢還就是了。
關鍵是蹭鬼的事業耽誤不起,三年時間說短不短,說長也不長,可不能掉以輕心,白白蹉跎了這邪月臨世的“捉鬼時節”。
鄧小閑皺眉道:“五十兩怕還不夠,除了鬼引例錢,還得拿銀子疏通官府。”
步安擺擺手道:“這些先不管!你就說,能不能找來人吧?”
鄧小閑想了想道:“人是有,就是不怎么上得了臺面。”
步安心想,還能有誰你比更上不了臺面的,蹭的一聲站起身來,道:“走!”
鄧小閑磨蹭道:“也不急在一時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