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易寒姑娘正在經歷劇烈的情緒波動,她竭力想要去抑制和掩飾,卻逃不過步安的眼睛。
陳遠橋說她把身家性命都壓上了,看來未必全是戲言,花姑娘眼下如此激動,真像是輸急了眼的賭徒,發現自家籌碼還原封不動地擺在面前時的神情。
“栽贓?”花姑娘扭過頭來,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,恍然道:“果然如此,有無雙國士在江南東道現身,任誰都會頭一個想起天姥懷滄……”
“所以最沒可能的,反而是這位天姥山長嘛!”步安笑道。
“那會是誰呢……”花姑娘一言及此,突然想起一個更重要的問題:“你是如何逃出來的?欽差與藩臺也都安然無恙嗎?”
步安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,自顧自邁步跨出大門,走到幾步外,才笑著回頭道:“你不去吃粽子嗎?”
花姑娘知道,步公子不愿說,她就決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,于是只好迅速鎖上院門,快步跟上一高一矮的主仆二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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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過午飯,回到借住的望秀街宅院不久,陳遠橋便聞訊上門來了。這回他再沒了之前的狠色,一進門便滿臉堆笑,親熱地喊道:“我就知道步公子吉人天相,定能化險為夷!”
步安對這位遠橋堂主卻實在沒什么好印象,雖說欺善怕惡人之常情,但是陳遠橋表現得太過明顯,格調太低,連最基本的偽裝和掩飾都沒有,天曉得他是怎么坐上玲瓏坊堂主這把交椅的。
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,況且步安心情正佳,自然不會跟陳遠橋計較,見他一臉巴結的樣子,便笑著答道:“僥幸僥幸,我聽說張懸鶉也性命無礙?”
陳遠橋先前只是犯了跟花姑娘一樣的錯誤,因為輕視步安,才搞得處處被動,亂了方寸,可他畢竟不傻,此時聽見步安直呼“張懸鶉”,便知道大事不妙!
“張大人……張大人他……”陳遠橋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。
“張懸鶉逃了一劫,原本也沒什么,可惜他自作聰明,卻反誤了身家性命。”步安一臉輕松,仿佛在探討一個無名小卒的死活。
假如這番話出自昨日的步安之口,陳遠橋必然嗤之以鼻,可經過了昨夜的種種,他可一絲底氣都沒有了。
“步公子……張同知力抗反賊,傷重而不敵的說法,全是愚民誤傳,并非出自張大人之口啊!”陳遠橋臉色難看至極。
“陳堂主,”步安從躺椅上稍稍坐直,疑惑道:“你這是要為張懸鶉兩肋插刀,亦或替他去死嗎?”
不等陳遠橋辯駁,步安便接著道:“出了這么大的事,百姓不把當官的罵死,還為某人臉上貼金,就憑張懸鶉紙糊同知的名聲嗎?你覺得誰會信?他瞧著勢頭不妙,自己躲了也就躲了,畢竟刺客了得,也不是他能擋住的。可是歪曲是非,惑亂視聽,就是他的不對了……”
步安又往陳遠橋湊近一些,“這消息就算是玲瓏坊傳的,為今之計,也只能全推在張懸鶉身上了。”
陳遠橋聽得渾身一震,如墜冰窖,下意識就朝花姑娘看去,緊接著又想起,這事花易寒根本就不知道!
不用花姑娘告密,步安也猜得到。花易寒幫他對付汪鶴爭功,就是用的百姓和輿論,因此一聽到那條有關張懸鶉力抗反賊的流言,他就猜到了這是嘉興玲瓏房的手段。
假如李岳和孔浩言真的死了,憑著這條及時散布出去的流言,稍加運作,日后嘉興知府的官椅,張懸鶉怕是十拿九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