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怕前三計,全被宋尹廷所破,他也能保下遠在汴京的張賢文,為張家留下香火血脈!
張承韜此人心性之狠,用計之妙,簡直匪夷所思,難怪他無根無基,居然爬到了七閩道布政使的位子上,一待就是那么多年,連唯一一個女兒都封了淑妃。
此時此刻,宋公甚至想到,張承韜臨死之前,那句“九龍江畔論英雄”,似乎別有深意。因為棋差一招的,其實是宋家!他張承韜才是真英雄……
宋氏一族,從來修為天賦精絕天人,可到頭來,修為再高又有何用?智謀比不上人家,便還是被人算計,進而家破人亡,申屠一族便是前車之鑒。
為今之計,興許也只能棄卒保車,讓尹廷一人扛下。
一念及此,宋公悲從中來,他本以為張承韜壯士斷腕,卻不料到頭來,他張家的兩個兒子都保住了,自己這邊卻……
要么豁將出去,就此反了?
宋國公眉梢一展,心說假如要反,便要盡快,否則被朝廷坐定了宋家勾結拜月邪教,恐怕人心盡失,從此天怒人怨。
然而轉念一想,即便現在就動手,宋家也沒有占著道義,朝廷也一樣可以將拜月邪教的污水潑在宋家身上。
這根本就是一個兩難之局,如何解得?
宋公心中反復思量,面上卻盡量做得看不出來,父子三人與駱成捷推杯換盞,倒像是一家人在吃年夜飯。
“張承韜那邊先不去了,明日我想先去延平劍州兩府看上一看,這拜月邪教到底有多駭人。宋公與兩位仁兄,不如也陪我同往?”駱成捷像是忽然想起了這一茬,說得自然而然。只是任誰都看得出來,他這句話絕不是興之所至,隨口說的。
“老夫近來體力不濟,御劍而行,只怕跟不上你們年輕人,就讓尹楷與尹廷陪駱大人前往吧。”宋國公不愿去,自然是為了抽身出來,親自往劍州府跑一趟,即便以一己之力,未必能扭轉局勢,卻也不得不試一試。
“不不不,不御劍,駕車騎馬都可以,宋公見多識廣,興許走一走,看一看,便能解了這七閩道上困局。”駱成捷根本不給宋國公抽身的機會:“我來時,圣上欽點,讓我邀宋門三杰同往,宋公可不要讓我為難啊。”
駱成捷奉旨督察百官,有“斬立決”的特權,雖然不至于立刻要在宋國公面前擺威風,說話卻也自帶一股氣勢。
宋尹廷與宋尹楷各自看向宋公,眼中盡是詢問之色,似乎只要父親說話,便能立即動手,將駱成捷軟禁了。
宋尹楷的臉色,要比宋尹廷難看得多。只因眼下宋家命懸生死一線,全是因為宋世畋的所謂神機妙算造成的。
宋國公沒有任何表示,只是與駱成捷對飲。他心思急轉,無數個念頭浮起,可每一個似乎都走不通。
都說邪月臨世,亂世將至,可大梁朝廷的根基,卻暫時看不出動搖的跡象。
假如再有一些時間,哪怕三五年也好……
本以為圣上先拿屠良逸開刀,宋家便有了喘息之機,誰能想到,屠家也沒出事,自己這邊,便撐不下去了。
反還是不反?
宋公舉到面前的酒杯,兀自懸空著,只要他摔下這盞小小的酒杯,這屋內便是一場惡戰,七閩、江南腥風血雨。
這個決定的分量,太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