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?寄凡不退,也無處可退。十多里的谷道,路...并不長。
腥風卷咬著霧色,數十次交手,終于戰到了谷口。瘴氣淡了,頭頂吹來破曉的味道。
虛寒交替,喘息聲來自寄凡。騰騰熱氣不斷自袍服內飄散,帶走了汗水的余溫,麻痹感躥動在筋脈間。滑膩冰冷,昆吾也開始在左手掌心上顫抖。
殺,連踏三步,昆吾對著元守道腦殼斬落。皮靴早被寒霧泡透,地面霜花成了積水,飛濺四射。
寄凡去勢決絕恨戾,霸烈得三軍披靡。天性中的冷傲,將疲倦,孤獨,和焦慮,死死按在了骨子里。
孤軍作戰,不是求勝,而是求存。此刻寄凡身邊沒有能陪伴的人,寄聽白不在了,漠兒離開了,龍鐸的弟兄們在苦戰。
昆吾鋒寒奪目,撞上了迎面而來的瘋狂。元守道已被欲念灼燒得難以自制,瘋狂得一無所有。
割入眉骨,直落下頜,元守道僅存的眼睛蒙上了黏稠的液體。沒瞎,但眼簾一分為二,暫時看不了東西。
一只爪子扣住了寄凡鎖骨,人被掄在了石壁上。千鈞之力震擊心房,噗,滾燙的熱血,澆在元守道臉上。
鮮血勾動丹氣,青筋猛然浮現在元守道頭顱,跟著從中飆起絲絲血霧。
痛,元守道痛的無法忍受,狂嚎不絕。五根爪子終于破開了寄凡筋肉,再次掄起了他,一次兩次三次,砸在谷口石壁上。
轟,神智有些模糊,寄凡覺得背后一空,撲通一聲,隨即遍體清涼,迷失在無邊的黑暗中。
無名谷地,被地火寒霧交替雕琢,足有萬年。有的崖壁堅逾精鋼,有的卻早已外強中空。
谷口石壁后,恰好有一條暗河,長年累月水浸石穿。
痛楚不會因瘋狂而停止,只會更加劇烈。失去了目標,獨目難睜,元守道在幽暗的山谷中肆意的宣泄。不知過去了多久,他仰起恨怨的臉龐,半截鼻子在風中輕嗅。爬到了破裂的石壁邊,咚的跳了下去。
奔騰不休,水聲日夜不絕。扎不汗河南岸,野草搖曳在瓦藍瓦藍的穹廬下。雙頰暈染著灰青,寄凡眨動了幾下眼睛。
篷車停了,兒童的嬉笑,女子的歌聲,伴著流水蕩開。這個小部落很安詳,寄凡已隨著隊伍,前行了五日。救自己回來的女子,與漠兒有幾分相似,都是大大咧咧的脾性。
天勒谷底,暗河將寄凡又帶回到扎不汗河畔。
三日前,寄凡就想離去。無奈傷勢太重,屈服在一雙委屈的大眼睛下。今日弄些干糧和一匹馬,必須走了。他有預感,元守道追上來了。倒不是怕了那頭怪物,只是不想讓血腥沾污了此地。
下車的腳步有點虛晃,日光也有些耀眼,淡釋了寄凡身上的冷漠。筋骨內的傷,沒什么好擔心。麻煩的是元脈精血,無法得到蘊養。
笑聲爽朗而清脆,由遠至近,停在寄凡身旁。
“哥哥你醒了,餓不餓?”馬背上的女子,不到雙十年華,發辮隨風輕搖。
女子說完吐了吐舌頭,她忘記了寄凡不懂蒙語。補救的方式很是直接,用有點粗糙的手指,靈活的在嘴邊扒了扒。做完以后,可能覺得有點滑稽,河岸邊又蕩起了銀鈴般的笑聲。
寄凡當然懂蒙語,但來到部落以后,至今未發過一言。現烤的羊肉鮮嫩無比,以烈酒相伴更是人生快事。兩人坐在河畔,幾頭牧羊犬在他們背后撒歡。
寄凡并不英俊,樣貌甚至有些普通。受傷之后,臉色也有點灰敗。女子坐在一旁,出神的看著他的側面。這漢子身上有股子說不出來的氣勢,孕育出很獨特的味道。
時間在無言中流淌,兩道影子在日光下分了又合,合了又分。寄凡很想問問,隊伍為何要停在此處。但話到嘴邊,依舊算了。因為,今夜就是離別的時刻。
暖暖的日光下,這一覺睡得好足。身邊的人兒居然還在,寄凡感到一陣莫名的安慰。
“你要走了!”
突奇而來的話語,叫寄凡眼角略抽。這便以足夠了,女子黯然的收起笑意。眉目中,有了幾分薄怒。原來,你是聽得懂我說話的。
犬吠聲在營地外炸響,背后的幾只大狗昂起了頭顱,警惕的護在女子身后。女子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,躍上了馬背。一聲呼哨,對著幾條大狗喝道著。
“花兒,葉兒,魚兒,我們走!”
河畔伊人已去,余下寄凡的孤影,細品著斜陽。不過他再無心浪費時光,遠方血腥的味道已步步逼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