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九沒能走出軍帳,三顆頭顱被利刃削斷,滾了進來。帳外有人嘿嘿冷笑,劍氣流風浸得帳內老少眉心發怵。金四海嗖的跳起,隨即彎下了腰桿。抱拳躬身,對著帳外道:“張老神仙,您莫要誤會,請....”
喪命的三位金家子弟,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。彈指剎那將他們同時斷頸削顱,除了道門劍客張鴻外,金四海沒見過誰還有這么快的劍。
外面的冷笑停了,打斷了金老太爺的掩飾。剛才一老一少在帳內的對話,已讓別人聽得明明白白。張鴻話音清朗,含著滔天怒意,喝道:“金四海,你好大的膽子。待今夜之事完結,我才和你算賬。”
話落人去,帳外除了三具尸首再無半點劍氣縱橫。動如雷霆,罷似清風,金四海面如土色,恨恨的坐回原位。悔意,恨意,交織出猙獰。老人眼中閃動著無情,盯住神色不定的金九道:“小九,用最后的方案。四海堂兩百多口,這些身家性命不能全砸在這里。”
金九始終一言不發,離開時雙拳緊握。蹄聲人聲,大隊人馬的動靜遠去。金四海雙肩一垮,眼角多出了數條皺紋。沉默片刻,他強提了口心氣,開口喝道:“來人!”
“老爺子有何吩咐?”
“所有人退守山口防線,所有機槍都架上去。小九沒回來以前,一只蒼蠅都不許飛進回龍山。”
金家大營成了座空營,殺氣彌漫在山口。韃靼營地戰馬嘶鳴,一隊隊騎兵列陣而出。三匹探馬朝山口奔去,在槍聲中伏地不起。硝煙蒸騰,兩方勢力開始你死我活,但其中大部分人,真的根本不知道為何要死在這里。
“時辰到,殺!”龍回澗底尸潭旁,元瞎子一聲令下,刀光泛紅,青芒婆娑。十顆頭顱后接著又是十顆頭顱,尸首入水血色興波。獸魂怨念凝成簇簇冷焰,陣盤下方焰舌跳動。插在水岸四周的三十六桿魂幡,幡面符箓無風自燃。鮮紅色的符文化作煙氣,似長云歸洞般被陣盤吸沒。浮在半空的陣盤突然拔高二尺,顏色由幽暗變為玄青,逐漸通透,內里似有云煙舞蕩。
失去符文的幡旗嘩啦一下,盡數低垂不起,卷在了各自支桿表面。火焰一樣的紋路在幡旗支桿底部亮起,一寸寸的爬高。最終,光紋像是鏤空了每一桿符幡,散出血色精芒。
上百位作為祭品的男女,轉眼就被殺了一半。三十名元家護衛分布四方,刀落頭斷,手法嫻熟利索,真是比殺豬還順暢。陣盤下方的魂焰冷光此時急了,潭水動蕩飛旋,炸起了三尺浪頭。淵獸精魄暴戾,陣盤內的煙氣對它似有無窮誘惑。本來已剛剛觸碰到近在咫尺的獵物,誰知到嘴的鴨子又飛高了二尺。
地淵獸魂沉寂萬年,今日被人一再挑釁,豈能不怒。可惜天地有道不可輕悔,獸魂怨力大張,卻還是無法掙開淵海地脈束博。元守道瞪圓了獨目,呼吸聲亦變得若隱若現。不過,他終歸不負近百年的修為,還能坐的住。元瞎子可沒有自家老祖的定力,汗水如雨,浸透了身上衣褲。有道是無知者往往無懼,但元瞎子可不是無知。他對下方獸魂和真法觀秘陣,知之甚深。數十年前,真法觀魂陣遺失了最后一篇守心秘術。自此之后,牽魂鎖神陣就變成了一座有去無回的邪陣。主陣之人必須與秘陣同休共戚,成敗之間再無第三條路可走。隨著祭品不斷減少,獸魂依舊翻騰難出。兩寸,就差兩寸,怨魂再怎么折騰也觸碰不到定在上方的陣盤。地淵之獸,生前就是上古異物。此獸可穿梭陰陽兩界,以厲鬼怨魂萬物精血為食。若然今夜制不住它,被怨力破開大陣....,元瞎子牙關難以自禁,哆嗦了數十下。
陣法運行是有時辰限制的,眼看時間已過了大半。秘陣反噬的后果,元家瞎子想都不敢想。反正岸上所有人,沒一個能跑掉。元守道死不死,他不知道。但作為陣主的他,想留個全尸都難。祭品,祭品要殺絕了,看樣子肯定不夠用。元瞎子面色如土,轉首望向身后的元家老祖。
元守道也明白不能再拖,元瞎子的意思是把古爾和漠兒也用上。可是,再增加區區兩名祭品,又能有何用?赤色的丹氣從元守道毛孔內溢出,獨目兇光畢露,殺意所指竟是那三十名元家護衛。
今夜謀劃之事絕不可失敗,元守道踏碎了一片焦枯的落葉,展開身形朝陣中掠去。自家老祖心意,元瞎子當然不會違背,他也不愿意去違背。世道人間風高浪險,死道友總比死貧道要好得多。準備向自家人揮起屠刀的元守道,忽略了那一片不該出現的落葉。
龍回澗底,水汽豐潤充沛。藤蔓枝葉長得肥碩翠綠,四季常青。這些遮天蔽日的綠葉,會黃會掉,但絕不會焦枯易碎。落葉??的源頭就在寄凡藏身的崖石上。開始焦黑的葉子可不止一塊,而是一大片。枯葉后方,寄凡雙瞳盈閃著烈日般的金芒。神魂內的躁動已不見了,背后的麻癢變成了麻木。肩胛骨下方三片金鱗之后,又出現了第四塊鱗甲。熱力在驚人的向四周散播,寄凡肌膚下拱起一道道血管。血管內流淌的顏色如淡金冷玉,不似人間應有之物。一股熱氣從寄凡齒間吐射,面龐前方的數片葉子由黃轉枯,最后燃起煙氣成了飛灰。
外面在殺人,已殺的停不住手了。漠兒,古爾危在旦夕,這些寄凡都一清二楚。他早就想出去救人,卻又無法控制住自身的狀況。方才,掙扎在體內的躁動,不再沖擊神魂,轉而融入了血脈之中。寄凡再難壓住體內龍魂,昂首仰天長嘯。
枯葉飄零,兩道紫電自天外橫空飛斬,一條人影自崖壁直撲入陣。天外紫電是張鴻的一雙佩劍,道門張家御劍之術重現凡塵。撲入魂陣的人影是寄凡,他的目標不是救人,而是陣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