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哪幾句話?什么道理?”
“姑娘欲反抗父兄,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,可欽可敬,但姑娘此行之前,是否曾經想過,你往伯道兄家里一躲,卻是將伯道兄夫婦,置于何等境地?”
“一言以蔽之,進退兩難!”
話說到這里,杜家女孩兒臉上剛剛恢復的稍許血色,又頃刻間褪盡——周昂一望可知,這的確是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子。雖然她的人生經驗、人生閱歷實在是簡單之極,但只要有人稍稍點破,她立刻就明白了過來。
可即便如此,周昂還是繼續把事情說得更明白一些,“進,把你送回杜家你父兄處也好,還是派人去報信也罷,豈不毀了你的全盤心思?退,他們又能遮掩你幾日?姑娘遣伯道兄招我,我若答應,伯道兄在你父兄面前,如何自處?我若不答應,姑娘是要在這里繼續住下去,直到被令尊找到,還是離了他家,更往別處?而無論姑娘去了哪里,將來對照起來,伯道兄豈不是天大的干系?”
一口氣說到這里,周昂終于停下,緩了口氣,笑道:“這些話,便是伯道兄與令姐都不好對你說的。伯道兄乃誠實厚道人,有古君子之風,又與我一向交往極契,我不忍見他落難,所以,我來對你說。”
頓了頓,他又道:“說句玩笑話,與其這樣跑來伯道兄家里,使他夫婦因為你的想法受到牽累,姑娘還不如一開始就直接找到我家里去,我性孟浪,一見姑娘艷色當前,一時間不管不顧了也說不定。反正我也不懼你父兄。”
這個話擱到現代社會,當然可以只是個玩笑,但擱到當下這個時代,夸人家未出閣的良家女子“艷色”,說自己要“不管不顧”了,其實跡近調戲了。
但這個時候,杜氏女孩子聞言,卻并沒有生氣,反而笑了笑。
她的眼睛,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周昂。
紅日在東,周昂站在西廂房的門口,卻好是不大看得清臉的,但他整個人卻都被籠罩在陽光里,此刻站在女孩子的角度,迎著陽光看過去,卻只覺周昂的身影說不出的高大俊朗,一時間她不由看得有些癡了。
此刻話也說完了,玩笑別管合適不合適,也都開過了,周昂注意到對方久久無言,凝神認真看過去的時候,發現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大對,就輕輕叫了她一聲,“姑娘?”
“啊?”
女孩子當即回過神來,卻是旋即低下頭去,過了片刻才又抬起頭來,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周昂,道:“周郎之意,妾已盡知。此番,是妾自認非凡,實則思慮不周,著實的有些孟浪了,非周郎警醒,幾乎要連累姐姐姐夫。”
周昂聞言笑了笑,忽然抬起手來,沖杜家這女孩子拱了拱手,也不說話,就在原地轉身,邁步便出了西廂房。
事實上,自從他推開門邁進去,就一直都只是站在門口通那女孩子說話而已。且房門大開,不止一個丫鬟就站在兩人中間,蔣伯道的夫人就站在院子里,對兩人之間前后的對話,也是聽得一清二楚。
周昂轉身出來時,甚至看到,蔣耘蔣伯道也已經同他夫人站在一處,顯然,后面這好大一段兩人之間的對話,他應該也是聽見了。
周昂邁步過去,見他夫婦二人臉上都有些感激之色,不由笑笑,拱手,道:“伯道兄,嫂夫人,眼看中秋將至,我是忙里偷閑,這就得去采買些東西,以備送節禮了,先行告辭。”又笑道:“伯道兄,以后還要多多走動才好。”
蔣伯道是個老實人,這時候又是感激又是慚愧,一把抓住周昂的胳膊,竟說不出話來——周昂笑著抓住他的手,拉起一握,隨后便松開,又帶笑拱手,說不出的灑脫,道:“走了!”
但偏偏這個時候,背后忽然有人道:“若當日我父親拒絕了周郎提親的時候,我便奔至周郎家里,周郎真肯收留乎?”
周昂轉身,見那女孩子正站在西廂房的門口,手扶門框,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,便笑了笑,道:“當然!”
說完了,他又拱拱手,然后轉身自去。
蔣耘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,道:“且慢走,我命車子送你!”
但他話才剛說完,腳還沒挪,西廂房那邊,杜氏女子卻已經開口道:“姐夫,你還是先送我歸家吧!”
一時間,夫婦二人都愣了一下,旋即大喜。
“好!好!”
蔣家夫婦二人一時激動,也顧不上讓周昂自己步行回去好不好了,當即便答應下來。蔣耘更是道:“我親自趕車,斷不會叫旁人知曉!”
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