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兵也是會累的,這一年多的奔波下來,大伙都想歇歇了。
穿越者心中有大志向,肩上有歷史責任,但別人沒有,他們只想在冒險后過平靜的生活,大不必用自己的理想,綁著所有人一路強行軍。
為大漢開疆拓土偉大,為萬世謀太平偉大。
回故鄉贍養白發蒼蒼的老父老母,擁抱等候自己許久都快成望夫石的妻子,讓兒女在父親陪伴下長大,同樣偉大。
所以,任弘沒有試圖挽留任何人,只祝福他們。
他這輛車門不是焊死的,每一次停下,都會有人離開,但也會有新的人上來,來去皆自由。
任弘讓盧九舌出去買了些酒,給了館舍小吏上千錢,讓他們端來夠量的熟肉菜肴,與眾人道別:
“望諸位衣錦還鄉,與家人同聚時,能如今日一般開懷痛飲,說起西域的往事來,能讓鄉人子弟艷羨叫絕。”
大伙都笑著,但忽然卻有人哭了,不知是想起死在龜茲城的幾名袍澤,還是這一路的艱辛。
“哭什么,回鄉時誰敢哭,我可不認汝等曾做過我袍澤,都得笑著回去!”
任弘忍著眼睛發酸,拍著那幾個哭鼻子的吏卒道:“等哪天缺錢花了,腳板癢了,髀間的肉厚得自己都看不下去時,又想做點夠在家鄉吹噓幾年的大事時,汝等可要記起來……”
年輕的西安侯高高舉起酒盞,雖然不與眾人剖符,但他許下的諾,同樣如山河之重!
“我任弘不論在哪,居于何位,身邊永遠有諸位一席之地!”
……
是夜任弘大醉,等次日醒來時,不少思鄉心切的吏卒已經告辭離開了,前兩日還滿滿當當的館舍院子頓時空了出來。
趙漢兒也已經整理好行囊準備走,只等著與任弘道別。
“我的弓在西域開了上千次,已經快壞了,再也修不好。”
趙漢兒抬頭看向任弘:“在制出一把新弓前,我想回敦煌去歇一歇。”
趙漢兒是那種悶聲做大事的人,任弘在敦煌給他們放假的那三天,他已經去了一趟宋助吏家,據說宋家見他立了大功歸來,態度和之前全然不同,前倨后恭,親事也順利說定。
不過他要回敦煌,不止這個理由,而是長安實在待不習慣。
“長安雖然熱鬧,但人太多也太吵,我的胡笳吹出來都走音了。水里有些怪味,像我這種心糙皮膚也糙的胡漢兒,回去那廣闊天地間,被邊塞寒風吹著反而更舒服。”
“回去罷,我往后恐怕還要去西域,遲早會再見的,你的功勞足夠增秩三等,最少也是個侯長,甚至能當上侯官!”
任弘將一封早上起來匆匆寫好的信交給趙漢兒:“這是我的信,你可以交給玉門都尉。”
他現在大小也是列侯了,敦煌立郡數十年來,孝廉倒是年年有,敦煌籍貫的列侯卻是頭一個啊。哪怕是敦煌太守、玉門都尉,見了任弘的信,都是要給個面子的,如此便能確保趙漢兒得個好差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