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敞哪里敢得罪:“陳里正,今日里中莫非有熱鬧事?”
“還能有什么事,那位西安侯剛搬進來,邀請里中各戶群飲,我也在受邀之列。”
里正慢悠悠地說起此事:“只是我忙著當值,故而只讓小兒將禮物送去便回。再者,今日來的都是張君這樣的朝官,我這有秩都算不上的里正,雖蒙西安侯看得起送來拜帖,但還是有自知之明,別去惹主人尷尬了。”
“陳里正說笑了,誰不知大將軍頗為信任你,哪怕是兩千石見了陳里正,都要亢禮啊。”
陳里正很受用,雖然認識張敞,仍要檢查一下官符,并將其佩劍留在里門處,這才放行——里中住的都是達官貴人,不可不慎啊,數十年前,梁孝王就曾派遣刺客潛入尚冠里中,刺殺了好幾個反對他成為太子繼承帝位的大臣。
這還算好的了,若要進霍光大將軍家更麻煩,旁邊路口都站滿了霍氏家兵,入府的士、民要先被兩名侍衛挾持,脫光衣服檢查。張敞另一位朋友蕭望之便拒絕露體,而受了冷遇,如今被攆到外郡做小吏。
張敞深知霍家人的跋扈,懶得去觸霉頭,遂在里中繞了一大圈,他聽說西安侯府邸就在楊家左右。
眼瞅著快到時,卻赫然看到前方有個繡衣少年,正在拉拽一名老漢。
“這不是杜小君子么。”
張敞上前,這少年他認識,名為杜佗,乃是他直屬上司,太仆杜延年中子,也住在尚冠里中。
霍大將軍家人一貫高高在上,不參加里中任何邀約。
而杜延年這種九卿一級的高官忙得很,雖得了任弘邀請,也不會親自去赴宴,只派子侄代勞。
杜佗朝張敞頷首,卻仍勸那老漢:“許伯,都到跟前了,便隨我去了罷,西安侯不也邀請你了么?”
老漢正是皇曾孫的岳父許廣漢,他今日又輪到休沐了,卻被妻子攆了出來,要許廣漢去那西安侯府上看看,回去將熱鬧講給她聽。
許廣漢順著墻磨磨蹭蹭地過來,遠遠望見西安侯府今日十分熱鬧,門口冠蓋如云,皆是高官顯貴。
再瞧瞧自己,嘿,身體殘缺的老豎賤人而已,一時自慚形穢,不敢再過去。
卻不想一回頭卻撞見了杜佗,杜佗是他女婿劉病已的好友,經常一起斗雞走馬,遂力勸許廣漢一同赴會。
“彭祖也在那邊,有吾等皇曾孫成婚時的賓朋在,看誰敢為難你!”
許廣漢拗不過杜佗的熱情,只能勉強跟著過去,等到了西安侯家門前,卻見地面上早鋪上了長青不黃的松葉,西安侯身材提拔,戴著頂黑色遠游冠,著絳裳玄端候在門口,朝每個應邀前來的客人對揖。
而楊惲就在旁邊,為任弘介紹到訪的人,此刻正指著一位年輕后生道:
“這位是富平侯之子,可以稱呼他的字,張八百!”
“張……張八百?”
任弘聽愣了,好家伙,孫十萬才變成孫千萬,怎么又蹦出個張八百來了?
不過旋即想起來了,這是富平侯張安世的兒子。
張安世給兒子們取名是很有規律的:長子延壽、次子千秋、幼子彭祖,只差整出個張萬歲了,這年頭即便高冠子弟也容易夭折,他是很期望兒子們長命的。
來的正是幼子張彭祖,字八百,取彭祖壽八百歲是也,情理之中,都坐下都坐下。
任弘露出了笑,邀請張彭祖先進去,心中卻暗道:“楊惲跟我說,富平侯之兄張賀當年是鐵桿的衛太子黨,巫蠱事后下蠶室成了閹人,為掖庭令。就是張賀將皇曾孫養大成人的,奉養甚謹,為他請了東海大儒澓中翁作為老師,教授詩。”
“張彭祖作為張賀的侄兒,便時常出入掖庭,與皇曾孫同學,劉病已成婚時還作為男方賓朋。”
正想著,劉病已的岳父許廣漢也跟著杜佗過來了,朝任弘訥訥作揖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