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各立門戶,互不溝通,甚至互相排擠。在一些細微之處,矜奇炫博,大加解釋。比方說,彼輩能為了《公羊春秋》上某一篇目區區五個字,能有二三萬言的注釋。
新晉弟子們別說貫通五經了,能一輩子學完一經的師法、家說已經不易,皓首窮經一輩子,人都讀傻了,腦子里哪還有空余去接納新鮮事物。
按照規矩,傳經者絕對不能更改老師的學說,摻雜異說。否則,就成不了博士,即算當上后也會被取消沒《公羊春秋》的博士贏公,作為胡毋生最年輕的弟子,驕傲地繼承了胡氏師法。
他能夠將那十多萬字的胡氏義理一字不漏地背誦出來,由此擊敗有些衰敗的董氏公羊諸子,成了公羊博士。這也是董仲舒津津樂道的“大復仇”不再被強調的原因——贏公作為公羊大弟子的弟子,不喜歡,也不能講二弟子家的義理。
話雖如此,但董仲舒的天人災異之說太得人心,于是被贏公、田王孫在內的諸位博士,改頭換面放進了自己所傳的家法中。
開了個頭之后,田王孫卻停住了話語,看向旁邊一位躍躍欲試的白衣青年:“至于意味著何種災異,孟喜,你來說說吧。”
孟喜大喜,應諾膝行而出。
這種三家集會,也是讓弟子們磨練的好機會,孟喜是經學世家,其父孟卿在《詩》和疏氏《春秋》上造詣頗深,只是以為《禮經》內容太多,《春秋》又煩雜,便讓孟喜追隨已當上博士的田王孫學易,希望混到博士弟子的名額。
田王孫喜歡孟喜的聰明勁,今日便想讓他出出風頭。
但沒想到,一向喜歡大言自譽的孟喜,剛開口就驚得眾人目瞪口呆。
“當是時,魯隱公以其弟年紀幼小,故攝位,代其主持國政,公子翚見魯隱公居位已久,勸他不如索性正式登基,好名正言順,魯隱公既不許,公子翚懼而與魯桓公共謀,遂與魯桓公共殺魯隱公。天見其將然,故正月大雨水而雷電也!”
孟喜指著外頭的雨水和雷鳴,仿佛看透了天機,興奮地說道:“依我看,大司馬大將軍雖名輔政,實則攝位,雖然天子已經行了冠禮,但國政一從于霍氏,與魯隱公久久占據君榻頗似。”
“元鳳三年(前78年)正月,泰山有異象發生,一塊百仞大石自己立了起來,又有無數白烏鴉聚集,贏公的弟子,魯地大儒眭弘推演《春秋》,認為漢帝應該普告天下,征求賢能之人,把帝位禪讓給他,而自己退位封得百里之地,就像殷周二王的后代那樣,以順從天命。”
“孺子住口!”
“孟喜,不得胡言!”
一聽眭弘之名,以及“禪讓”之說,贏公就慌了,田王孫也大驚,要去捂孟喜的嘴巴。夏侯勝則站了起來,立刻去看外面有沒有別人偷聽。
但孟喜還是一邊躲著老師,一面將大膽的話說了出來。
“我以為,當時眭弘所言漢室當禪之人,乃大將軍霍光也。當時大將軍聞言,竟殺了眭弘,禁止此說,頗類魯隱公不從公子翚之言。如今冬日大雷,不過是昔日重演,是預示著,真正的天子即將奪回大政。”
“吾等圣人弟子,當從天子,共誅欲重用孝武暴政,以中原奉四夷的霍氏啊!”
……
PS:第二章、第三章在晚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