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弘道:“敢告于右將軍,一來,西域諸邦自守一地,對言語不通的外國人為王十分排斥,而其中以莎車尤甚。劉萬年若驟然去莎車為王,恐怕會生出變亂來,反而不美。”
雖然莎車人口國力不如龜茲,但歷史卻最為悠久,太史在石渠閣查閱周代零散典籍,居然找到了莎車之名,這個小邦遠在周成王大會諸侯時,便曾來貢。
雖然那《逸周書》鐵定是戰國時抄寫的,王會之事不可盡信,但莎車起碼有三四百年歷史是肯定的。而這個國家也以排外而聞名,任弘不覺得劉萬年在沒有外界幫助的情況下,能在那站穩腳跟,可別讓這“王位”的虛名害了小舅子的性命。
聽完任弘表態后,張安世捋著胡須,對霍光笑道:“大將軍,看來西安侯對妻弟不甚信任啊,我還以為他會學古時祁奚,舉賢不避親。”
任弘卻道:“右將軍,即便劉萬年有為王者的器量,就更不該遣去做莎車王。”
“如今大漢與烏孫親如一家,可十年二十年后,兩家合力滅了匈奴,這份親昵便結束了……”
任弘說了大實話:“若烏孫屆時強盛,生出野心來,覬覦西域南北,與大漢有了分歧,劉萬年助漢焉,助烏孫焉?還是莫要為了一時之便,而遺患于無窮。”
霍光頷首,他果然只咨詢了任弘的意見,連同意不同意,解決的辦法都沒問,便讓任弘退下了。
待任弘離開后,張安世忍俊不禁:“任道遠此言若讓烏孫公主知道,家中恐怕要打起來了,我聽說烏孫公主能開強弓,騎烈馬,道遠恐怕不是其對手……不過觀其言察其行,在任弘心中,國事遠比家事重要啊。”
“不然,或許是想要國事家事兩利呢?”
霍光卻搖頭,方才任弘的提議,觸動了他心里的一段往事,自己和上官桀,不就是剛聯姻時親密無間,后來反目成仇么?
可站在現在回頭,當初的結親。確實讓他這位大司馬大將軍坐穩了朝堂,避免與上官桀早早發生沖突,而外孫女上官皇后,如今也成了一張控制后宮的好牌。
“應莎車王之請,以劉萬年為莎車嗣君之事,固然有后患,但若能通過此事,讓烏孫昆彌以為大漢對其毫無顧慮,放手與我聯合,那即便犧牲了劉萬年,即便莎車生變,也值得!”
霍光心中有了計較,這時張安世又道:“大將軍,金城郡稟報羌人近來不太安定,護羌校尉不可久缺,該由何人擔任,是否要交由御史府或中朝商議?”
霍光卻道:“不必議了,人選已定。”
張安世一愣,旋即反應過來:“大將軍莫非是想讓任……”
“不然你以為,我為何將他召回,只為問莎車之事?”
問的不是莎車,是任弘的態度和應對。
霍光目光在輿圖上游走:“烏桓反叛,諸羌不寧,匈奴也蠢蠢欲動,西域看似平靜,實則波瀾暗涌……東西萬余里,處處有事,而真正的大戰,不知會在何方開打,匈奴人有大謀啊。”
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高興的事,難得笑了起來:“值此多事之秋,像這般年輕棟梁,豈能繼續無所事事,抱胡姬遨游天下?當然要為國分憂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