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當然是在利用我,把我當成了犬、馬。“
龍耶干芒笑了起來,一如他殺護羌校尉長史董通年時一樣:“我不也在利用他,以此對滅了我部族的先零復仇么?”
燒當站起身來:“楊玉說過,這場仗不止是關乎先零,也關乎所有無弋爰劍的子孫。漢人占了我們的土地,羌人一代代困在山谷里,一代代自相殘殺,只為了爭奪幾個溫暖肥沃的河谷,這不該是羌人的命運。“
干芒對這口號不屑一顧:“我也流著無弋爰劍的血脈,卻是誰滅了龍耶部,又把我變成了奴隸?他楊玉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無弋爰劍的子孫而戰,可實際上,不過是為了幫先零多占一些土地。”
燒當仍在反復強調:“但先零的釋比說了,戰死的人,能升到天上,和天神一起敲著羊皮鼓,很多人都信以為真。“
“每個部落的釋比講的故事都不同。”
干芒說道:“龍耶部的釋比就說過,天神下面有云彩,云彩下面有重嶺,重嶺下面有柏香林,柏香林下面有杉林。而羌人就住在杉樹林和河水中間的土地上,在考慮天上的事前,先想想地上的吧,小榆谷,可比你的大允谷肥沃多了,能養活好幾倍的族人!”
“是跟著楊玉一起上天去見天神,還是成為一個大部落的大豪?”
又是漫長的緘默,直到蒙眼的布被解下,干芒看到了在火光映照下,臉上滿是眼淚的老朋友,也不知是為誰而哭。
為羌人的命運,為楊玉,還是為自己?
擦了擦眼淚,燒當將一件厚厚的裘衣扔給了干芒。
“遮住你的臉,待會到了湟源,可有不少你認識的熟人,或者說……仇人!”
……
新修建的“西霆塞”并非全是石制的,而是先夯土為基,再在外面加石片和黃泥土,在烈日的暴曬下,粘稠的黃泥迅速凝固,一座因地制宜的障塞慢慢筑起。
只是還有一面墻沒有合攏,障城四角那高高的烽燧角樓也才蓋到第二層。
一來是任弘提議故意留個破綻,將西霆障當做魚餌,就看羌人來不來咬,遂讓士卒們不必修這么快。
二來則是修后世的羌式碉樓確實很費時間。
如今魚是上了鉤,但釣魚的人卻有些沒把握了。
奉車都尉金賞最初時同意了任弘的計策,但眼下羌人真的在湟源集結,隨時可能殺到西霆障時,他卻有些驚慌,畢竟待在一座沒合上城墻的要塞里,總有種不安全的感覺。
任弘只好寬慰金賞道:“羌人之兵長在山,短于平地,不能持久,攻城連胡……連匈奴都不如。”
當著金賞這匈奴人后代罵胡虜似乎不太妥當,雖然金家早不拿自己當胡人了。
金賞有些懷疑:“那先前的白石、河關二縣是怎么淪陷的?”
任弘道:“守卒太少,加上有牢姐、封養羌里應外合。”
“而我軍有三千屯田卒,五百令居募兵,北岸還有三千小月氏巡梭,見到烽煙可以疾馳來救。漢軍甲胄精良,弓弩也都運來備齊了,只要將墻堵上,就算羌人來兩萬,守城亦不在話下。至于東邊的辛都尉、趙將軍,也能在三日、五日內馳援……”
雖然貪功的西部都尉捅了大簍子,但朝廷沒有立刻處置辛武賢,只讓他戴罪立功,歸趙充國調遣,先來這個急先鋒聽聞羌人出山,會第一時間帶兵殺過來吧。
話音剛落,張要離便來稟報:“西安侯,東邊來人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