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面頰蠟黃的中年人一邊掏著虱子,一邊懶洋洋地問道:“吾等是內郡人,鬧災荒活不下去自己賣了自己,被送到此地為奴,在這只要不鬧,老實點就不會挨鞭子,起碼有口飯吃,跟著汝等羌人離開,管飯么?”
干芒無話可說,只帶著那個愿離開的漢奴道:“跟著我,就要做羌人,上了高處后,可能會水土不服死去,也不能每一頓都有食物,但我保證,你教吾等種地,便不會變成奴隸。”
“以羌人身份死了,也比留在這強。”
那小漢奴不知為何淪落至此,他眼中對縣司空的恨意,絲毫不比羌奴們少。
人挑好了,縣司空卻獅子大開口:“大男六千,大女五千,小男、小女三千,老人兩千。”
似乎怕干芒嫌多,他補充道:“羌奴賣到蜀郡去,一個值上萬錢,而這牛馬欄中的好馬健牛,也得**千錢,這價已是便宜你了。”
干芒沒有多話,他不想當著自己族人的面,對他們的性命身體討價還價,一手交錢后,眾人脖子上的桎梏才被解下,一個個掉落在地上,又脫掉了紅色的赭衣。
四十余人跌跌撞撞,跟著干芒離開了破羌縣,忽如其來自由,讓他們無所適從。
“往后要去哪呢?”
“去西邊。”
龍耶干芒先前還想去東邊,可這幾日尋找族人跑下來,心卻沉了下去,再也不想留在漢地了。
這些繁華的大城,禮樂之邦,是建在隸臣妾的血汗之上的,留在這,他的族人們語言不通,遲早會滑落到底層,即便不做奴隸,一年到頭也會遭到小吏無數次刁難欺詐。
龍耶干芒算是明白了,漢人里的大人物,諸如任護羌,雖然對他只是利用,但還是講理的,可這些地方小吏卻極其難纏,可與羌人日常打交道的,偏偏是他們。
干芒有了新的打算:“先零和卑禾已經向西遁逃,幾百里地空了出來,吾等去鮮水海南邊尋一片牧場,南有燒當庇護吾等,西邊則挨著鹽池。”
“護羌校尉向我打聽過鹽池(茶卡鹽湖),想必是有所籌劃,比起牛馬,涼州的漢人更需要鹽!”
……
“蠢羌虜。”
干芒帶著人走后,縣司空得意得大笑起來。
“笨拙的羌奴,哪有機靈手巧漢奴值錢,這也不會那也不能,菜園鋤草,平整阡陌用不上他們,還桀驁不聽使喚,只能靠鞭子逼著干重活或放牧牛馬。故而大男才三千,女子及老小千錢。”
縣司空翻了幾倍賣給干芒,得了三十多萬錢,他欺干芒是羌人,除了已走的任護羌外無人護著,便千方百計刁難。
不服?喊冤去啊!官府會聽一個羌人誣告兢兢業業的基層漢官么?
錢到手后,則可以對縣令、郡司空說,這些羌奴是按照護羌校尉的意思,放了,真的,一文錢沒收!
誠如其言,公家確實一分錢都收不到咧,全進了縣司空和下屬的腰包,再拿些出來孝敬給上司,這件事便輕飄飄過去了。
縣司空洋洋得意,他只需要坐在床上,讓奴婢洗洗腳,來一出欺上瞞下,一轉手就是幾十萬,錢不要太好掙。
聽說那些愚蠢的令居募兵在前線拼死拼活,斬中豪十五萬,斬小豪二萬,要連殺十多個小豪,才能得這么多呢!
只是縣司空的下屬看著空空如也的奴欄憂心道:“縣中官奴一下子去了一半,入夏后修整溝渠、筑河堤、補城墻的活怎么辦?”
“在金城郡,禮樂和《孝經》會缺,但隸臣妾永遠不會缺。”
縣司空卻有從業多年來的經驗和自信:“雖然斬了許多羌人,但也陸續捕獲了些,既然后將軍下令封刀,就只能做隸臣了。此外,募兵和小月氏俘虜羌人女子及老小賞千錢,又以其所捕妻子財物盡與,許多人得了羌虜妻、子,不想帶回去,都得在破羌縣就近賣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