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汝沒瞧見蜀郡那些賣僰僮的隸臣販子,在開始打仗后云集金城郡么?蜀人掘井鹽,好蓄奴,豪人之家,連棟數十,膏田滿野,奴婢百群,徒附千計。吾等先以官府的名義從募兵手中低價買了羌奴,再平價賣給那些蜀人,這一來一回,豈不是又能賺一筆?”
雖然羌奴不好用,但也有一個好處:在大漢,主人隨意打殺奴婢,沒人告發也就罷了,一旦被舉報,是要吃官司的,但打殺蠻夷戎狄的隸臣,沒人管。
這是早在此戰數十年前,就已經形成的默契,不管是大漢和羌部的戰爭,還是羌人自己的內訌,只要有戰爭,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奴隸送來。
就在龍耶干芒帶著重獲自由的族人們離開時,一群人正好被驅趕進了破羌縣。
是這次戰爭的俘虜,西霆障一戰,羌兵雖然大多被殺,但也有些零星俘獲的。十個人一排,扛著一根長長的木頭,手被麻繩拴在木頭上,依次前行,都被壓得抬不起頭來,想跑也跑不掉。
其中有一個圓臉、披頭散發的漢子,手磨得出了血,走路踉踉蹌蹌,與龍耶干芒他們擦肩而過。
龍耶干芒不認識他,但若是燒當在此,定會吃驚地發現……
這個不似羌人而似匈奴的家伙,竟是在西霆障逃脫小月氏束縛,落水失蹤的匈奴使者,醍醐阿達!
他們被帶到破羌縣司空面前,一個個檢查牙口,然后就將龍耶部剛解掉的桎梏,戴到了脖子上。
縣司空雖然發現一群長臉里有個圓臉的,但也未在意,湟中本就羌胡雜處,羌人里偶爾有個雜胡也是常事,醍醐阿達會說羌話,此刻也明白自己的處境,沉默寡言,琢磨著怎么才能逃走。
這些新來的奴隸還沒學會聽話,目光悲憤,用羌語發出怒吼之聲。
縣司空狠狠抽了他們幾鞭,旋即背著手,讓下屬用羌語大聲對這群戰敗者號令。
“穿上赭衣,從今日起,汝等便是大漢的官奴婢了!”
……
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。
就比如一日前,從破羌城外縱馬而過的任護羌,他坐騎的四蹄激起了河湟的浪花,改變了一些事情,卻只及皮毛,遠未觸及到湟水深處那沉淀了不知幾代人的污泥。
東行的路上,任弘心里在猜想,朝廷忽然急召他回京的原因。
瞎猜了不少,但才到黃河岸邊的金城縣,就被揭曉答案了,一個人在此等待他們。
那漢子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渡口,抱著一個馕在啃,聽到韓敢當的呼喚后轉過身,滿臉絡腮胡,身材不高,卻是久違的孫十萬……不對,應是孫百萬……也不對。
任弘打馬過去,笑道:“孫千萬,我沒叫錯吧?”
已實現了兩次人生目標,如今正朝著千萬邁進的老孫朝任弘拱手:“西安侯,我奉都護之命,以私人名義來金城,讓你有個準備。”
“西域出了何事?”
孫千萬道:“都護府一切都好,只是烏孫開春時遭到匈奴單于、右賢王進攻,元氣大傷,西安侯先前給都護的警告果然是對的。烏孫遂遣使者跟著驛騎一起去了長安,哭于漢廷!”
任弘反倒松了口氣,一邊招呼眾人上船過河,一邊對孫千萬道:“與我說說具體的情形。”
孫千萬道:“匈奴復連發大兵侵擊烏孫,取車延、惡師地,收人民去,使使威脅烏孫,將解憂公主交予匈奴,否則將再起大兵滅烏孫。”
“烏孫昆彌說,大漢若不相救,烏孫,恐怕熬不過今年了!”
……
PS:第二章在晚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