璽書只能在昌邑王宮大殿內開封,中尉王吉匆匆去巨野澤召劉賀歸來,使者們得以在館舍睡了一下午,養足了精神。
是夜,他們再度入宮,燈燭之下,是昌邑王劉賀那緊張得冒汗的黑臉。
此去大野澤兩百里,還真叫劉賀連夜干回來了,卻見其冠遠游冠,穿著樸素的衣服,大概是路上被王吉等人勸著換上的。可看這宮室富麗堂皇,這昌邑王又哪里會是個節儉低調的人。
而跟在起身后的,便是任弘初次見到的昌邑國相安樂了,這廝四十多歲年紀,留著三叉胡,腰桿倒是挺得很直,與任弘目光對上時,竟毫無畏懼之色,反而有些得意。
喲。
這時候田廣明回過頭來:“西安侯,現在是什么時辰?”
任弘一直在盯著宮里計時的水漏,現在他看這玩意已經和后世看手表一樣熟練了:“夜漏未盡一刻。”
“夜漏未盡一刻,開璽書,昌邑王接詔!”
當詔書念完,果然是天子駕崩,皇太后征昌邑王入京典喪時,劉賀立刻大哭起來。
“陛下啊!”
但只是干嚎,卻沒眼淚,這演技,在場的官場老油條們都看不下去,任弘小斂大斂當日好歹也使勁想傷心事,擠了點淚出來呢。
更好笑的還在后頭,劉賀嚎了一會后,竟“暈”了過去,往地上一躺就不動了。
演技太過夸張,還不等使者們上前,昌邑群臣便一擁而上將劉賀包圍起來,掐人中的掐人中,中尉王吉朝他們抱歉道:“大王因過于傷心暈厥過去了,這就令醫工來診治,還請使者稍待。”
他們七手八腳將劉賀攙回寢宮內,劉賀就立刻轉醒過來,滿臉的興奮,還問安樂:“寡人方才扮得像不像?”
剛剛卻是群臣教他的,先裝暈爭取點時間商議一下如何應對。
安樂垂首:“大王哪里是扮,是真的傷心啊!”
劉賀又夸贊少傅夏侯勝:“少傅的陰陽推演果然厲害!”
夏侯勝這神棍還是老套路,將天子的死和前些日子的天象結合起來:
“三月丙戌,流星出翼、軫東北,干太微,入紫宮。占曰:‘流星入紫宮,天下大兇。’果不其然,如今宮車晏駕。”
若是三月沒有,那就繼續往前推找,天下這么大,反正能找到他們需要的災異或祥瑞,跨年也沒事,還能推到四五年前呢!
果然,夏侯勝又提起元鳳三年昌邑社中出現的“枯木復生“異相,認為這是昌邑王一系將重新獲得大位的標志。
然而不等劉賀沉浸在這“喜訊”里,郎中令龔遂立刻就潑了他冷水。
“大王,朝中由大將軍霍光主政,掌權多年,霍子孟多謀善詐,天子在世時便委以政事,而天子年紀輕輕忽然駕崩實在蹊蹺,此時來人名義上說是迎接大王,其實不可輕信。還望大王假托聽聞天子病逝的消息過于傷心得病,暫勿前往,而效仿當年孝文皇帝,先派親信入長安打探虛實。”
這是穩妥的做法,夏侯勝也支持:“沒錯,昌邑社中枯木復生,雖是吉兆,但四月甲申,晨有大星如月,有眾星隨而西行。乙酉,又有牂云如狗,赤色,長尾三枚,夾漢水西行。”
劉賀一愣:“這天象又是何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