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君侯讓我多加注意的掖庭令張賀,六月下旬時亡故了!”
……
張賀從四月份起就一直生病不能下榻,撐了兩個月,數次病篤,張安世請名醫診治也沒用,終于還是走了。
劉病已這一生,還從未像過去這幾日般悲傷過。
他雖在襁褓中就成了孤兒,但祖父祖母、父母死時他不記事,只事后才被張賀告知。
而外曾祖母史夫人去世時他雖然也很傷心,但畢竟年紀小,迷迷糊糊也就過了。
可如今,張賀的去世,卻讓劉病已悲痛得不能自已。
“掖庭令待我就如親父一般,在掖庭撫養我十余年,教我識字,將衛太子之事告訴于我,帶我去識父母墳冢,請名師教我學詩懂禮,最后還為我娉得佳婦。”
張賀辭世那一天,劉病已抱著許平君嚎嚎大哭,等擦干了淚后,他戴上了斬衰之服。張賀兒子早逝,只有一個女兒,雖然張安世將張彭祖過繼給了他,但劉病已總覺得,自己也該盡兒子般的孝道。
張家住在尚冠里內,可或許是自慚于殘缺之軀,張賀卻自己一個人在城外買了個僻靜的小院落,平日里也住得遠遠的,幸虧如此,劉病已才能去吊喪,否則在尚冠里中,張家對他是避之不及的。
到張賀家時,張安世也在,這位當朝第二號人物過去見了劉病已,都視而不見,可今日卻難得與他打了招呼,作揖道謝。
“該是我謝掖庭令才對。”
劉病已對著靈柩行振動大禮,張安世看在眼里,在儀式結束后喊住劉病已。
“皇曾孫,我聽彭祖說,家兄臨終前,支開了所有人,他對你……說了什么?”
劉病已垂首:“掖庭令只說,到了泉下有面目見衛太子了,只可惜,未能看到我封關內侯的那天。”
張安世盯著劉病已看了許久,這才點了點頭笑道:“家兄雖然不在了,可皇曾孫與彭祖,還是要多往來啊。”
右將軍這態度有些微妙,劉病已心中記下,向他告辭后離開張家,路過長安東闕時,看到來自三河、潁川、沛郡、淮陽、汝南的材官途經這兒,前往右扶風的軍營,隊伍拉得老長,口音各異。
而路過東西市時,這兒的募兵旗下,亦有伉健習騎射者紛紛參軍,贅婿和市籍者則苦著臉被征發,加入七科謫及郡國徭役載糒糧的長隊里。
整個長安,都從大喪的悲哀中抽身,轉而舉國運轉,開始備戰!
從那些從尚冠里以北的武庫運出的甲兵車乘中,從長安人臉上按捺不住的興奮與擔憂中,劉病已已經嗅到了戰爭的味道。
可這一切,似乎都與他無關,孝武皇帝的曾孫,在這場大戰里,居然是個局外人。
劉病已不由想起了張賀對自己說過的話。
“過去老朽希望皇曾孫隱匿自己于市肆,不引人注目,那是因為孝昭皇帝在世,英明睿智,富于春秋,而大將軍自命周公,一心輔佐成王。只要孝昭在一日,皇曾孫就不會有機會,更不能有非分之想。”
“可現在形勢變了,新帝為外藩入繼,不為大臣所敬,這或許是皇曾孫最好的機會!且新帝為李氏外孫,與衛氏不兩立,如今有大將軍制衡還好,他日一旦親政,將致皇曾孫于何地?生死攸關,不可不慮啊。”
張賀臨終前明白,他是做不了程嬰了,可劉病已,終將成為趙武!這便是他給劉病已最后的囑托。
養大他,培養他,然后在人生的最后一刻,推他一把!看著他邁步往前,而自己則倒在原地,慢慢閉上眼睛。
“若皇曾孫欲有所作為,現在就該站出來,讓大將軍,讓天下看到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