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光依然記得,自己十幾歲初入宮為郎官時,就趕上了元狩四年的漠北之戰。
當時孝武皇帝雖不能親臨戰陣,卻在大軍出征后,也移駕到甘泉宮去,只為早一點獲知前線的消息。
霍光捧著御唾壺出入宮闈時,曾見到孝武皇帝大半夜睡不著,手把燈燭站在地圖前反復觀看。
他或許記不住睡過的諸位美人的姓名,卻能念出前方每一個地點,每一道山脈河流,記得兩支大軍的行進路線。
“衛青走的是定襄,五萬騎、戰馬七八萬匹。”
孝武皇帝的手指東移:“汝兄長霍去病走的是代郡,所將兵卒相當,但都是敢力戰深入之士。”
出戰前,原本定了霍去病走定襄,當單于,但捕獲的俘虜說單于在東,故孝武將二位將軍的出兵路線換了過來。
霍驃騎仿佛孝武皇帝的化身,他最終還是希望這個年輕無畏的將軍,能直面單于,一勞永逸地結束這場百年戰爭!
“算算日子,已出塞兩千里,過大幕了罷?”
霍光記得,孝武皇帝問了自己這樣一句話。
“霍光,你見過沙漠么?”
“臣……臣沒見過。”
作為小吏之子,除了平陽哪都沒去過的霍光,全因忽然多了個名動天下的哥哥,才有幸入宮,少年的他懵懂搖頭,誠惶誠恐。
“你這性子,倒是與汝兄相反。”
孝武大笑起來:“其實,朕也沒見過大漠。等汝兄長滅了匈奴,斬了單于首級,等塞外引弓之民與塞內城郭之民并為一家后,朕帶你去看看!”
可發生的事總與預想有偏差,最終遇上大單于的,是衛青,霍去病只逮住了左賢王。如今數十年過去了,塞外塞內仍然分屬兩主,而孝武皇帝已長辭于世。
恐怕連孝武皇帝當時也想不到,如今繼承他遺志的,竟是當年甘泉宮里捧御唾壺的小郎衛吧?
霍光站在地圖前,莫名想起那一幕來,大司馬大將軍,這個名號可謂繼承了衛霍之銜,他帶給大漢十余年和平,如今終于要發揮一點武職的功用了。
而霍光面前的地圖,較之漠北之戰時,已精確了許多,這多虧了任弘起頭后,典屬國眾人的不斷完善。尤其是匈奴地圖,更是蘇武等人重點描畫的,匯集了許多位老將、使者的見聞,大體能做到河流山脈位置七八不離十。
“度遼將軍!”
尚書臺中,隨著霍光呼喚,他最得力的女婿赫然出列。
“度遼將軍范明友,將幽冀郡國兵三萬余,出云中!”
“諾!”
范明友應命,笑道:“幽冀健兒四五月間便已征發,已集結在中山、上谷,只等我去帶著他們前往云中,霍驃騎當年重創左王,封狼居胥,下吏愿再臨翰海!“
數十年來,匈奴單于益發向西北移動,左方兵也隨著轉移,從原先的代郡以北,跑到了與云中相對的地方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