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師王安慰手下的領主們,驕傲地舉起了葡萄酒:“龜茲國都延城號稱西域最大的城郭,永不陷落。”
“那是他們自夸,在我看來,交河,才是是西域這片沙海上,永不沉沒的大船!”
……
任弘能夠想象,若是能與天空中盤旋的鷹共享視野,他便可看到,交河故城像是一片細長的柳樹葉子,像是一艘黃土筑就的方舟,漂浮在吐魯番盆地上。
乍一看,它確實是形勢險要,易守難攻。
漢軍若想進攻,首先要面對的,是秋天豐水期寬闊的河流。他讓人試過了,足以沒過到七尺男兒的脖頸,且河中淤沙不少,光是將隊伍渡過來就頗為不易。交河城下的低地無法站太多人,擺不開進攻梯隊,許多人得擠在沒過小腿的泥水里等待。
第二道麻煩,則是高達三十米的黃土崖壁,外加九十度的垂直坡度,無一草一木可攀附,就算他們將中原的云梯扛來也夠不到。
所以能進攻交河的道路,就只剩下一道鑿除來的窄坡彎曲向上,交河如今唯一通向外界的東門了。
“原本是有西南門,與對岸土塬有木板索橋相連,如今被車師人砍了。”
去周邊偵查了一圈后,趙漢兒回來回復。
而楊惲這家伙在那想破了頭,將史書上見過的攻城之法一一提了出來。
“水攻如何?上游筑壩,效仿知伯水淹晉陽。”
你舉個王賁水灌大梁會死么?為啥要舉被趙無恤砍了頭做酒器的知瑤?
任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白了他一眼:“交河不怕水。”
“這河流來自天山,流速緩慢,筑壩蓄水不易,且洪水想要漫過交河……”
任弘笑道:“除非整個天山冰川忽然融化,將整個盆地,連同吾等都淹了,交河里的眾人,才可能濕濕腳。”
旁邊辛慶忌想到兵法中的“火攻”一篇,提議道:“火……”
任弘繼續否定:“火也沒用,交河不怕火,城內是生土硬生生挖掘而成,謂之為‘減土筑城法’,且是半入地穴,幾乎不用木料,就算把整個綠洲都燒完了,交河依然能安然無恙。”
“穴攻呢?挖條地道……”
張要離說一半就自己否定了這種可能,腳踩著地上的河水自嘲道:“這種地方掘穴,不等挖到交河底下,吾等就先被水倒灌了。”
辛武賢那邊遣人來提議強攻,但城內人口不少,足有六七千,車師人會冶鐵,裝備不弱,強攻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,而且任弘記得,交河東門還有些古怪,城門進去不是通道和廣場,而是一個很方便守軍甕中捉鱉的……地穴。
若是任弘三十年前和趙破奴一起來此,交河或許還有一個弱點,枯水期河流大半干涸,取水不易。但這兩代人的時間里,被匈奴俘虜又送給車師的“秦人”工匠,帶來了中原的科技:鑿井。據抓來的當地人說,在車師王重金賞賜下,工匠一口氣在交河開了幾***,口口有水,補全了最后一塊短板。
所以一般的做法,就是往死里圍,圍到彈盡糧絕為止,就比如歷史上,北魏時匈奴沮渠部來圍交河,也就……圍了8年吧。
任弘可等不了八年,八天時間都沒有。他之所以主動請纓,選擇這條路為前鋒,便是抱著一蹴而就,以迅雷之勢解決匈奴的小弟們,再抄近道前往烏孫支援解憂公主。
眼看眾人都一籌莫展,任弘卻笑道:“也別盡想取巧借助水火地穴了,其實攻城最終要靠的,難道不是‘人’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