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兵乙越靠越近,刀子已橫在他脖頸上,吳宗年只覺得這是莫大的諷刺,他曾無數次想過自己的陰謀被匈奴人識破,死于他們的弓箭下,卻萬萬沒料到,自己會喪命于環首漢刀!
這種“回家”的方式,他真是做夢也沒想到。
“且慢!”
好在這時,一騎飛馳過來,阻止了兩個小卒,是個黑衣黑冠,罩著一身赤紅皮甲,外罩御寒羊皮裘的軍吏。等他舉著火把靠近時,吳宗年認出來了,是先前在伊吾王駐牧地,站在辛湯旁邊,卻全程半句話都沒說的年輕人。
兩個小兵朝此人行禮:“文軍丞怎么來了?”
“有些事要再審問審問。”文忠乃是辛湯這個曲的“軍司馬丞”,也就是軍法官。
小兵乙遲疑道:“可辛曲長告訴屯長,屯長又囑咐隊率,隊率點了什長,什長則喊了我二人,說直接處死,不必再審……”
文忠擺手:“辛曲長當時喝了酒,醉了,滿口胡話,有些事沒考慮周全,吾等做屬下的,豈能坐視他犯錯?”
他讓二卒一旁警戒,自己則走近吳宗年,解開勒住他嘴的麻繩,遞過水囊,讓渴了一夜的吳宗年痛痛快快喝了幾口。
“吳宗年,你先前說,自己是義陽侯傅介子的副使?”
“正是如此!”
文忠有自己的打算,摸著下巴道:“那你應也認識西安侯任弘罷?”
吳宗年嘴里還滴著水,他知道,自己的性命,恐怕全系在這個叫文忠的軍司馬丞身上了,這會也學聰明了,知道任弘聲名赫赫,在朝中也說得上話,立刻道:“我與西安侯,乃是莫……莫逆之交!”
雖然在使團中時,二人其實沒說過幾句話,但唯有任弘懂自己心意啊,若非任弘那句話,吳宗年自問,絕對堅持不到現在。
“對了,我詐降之事,西安侯也知曉!”
“西安侯知道你是詐降?”文忠眼前一亮。
吳宗年簡要將沒來得及告訴辛湯的事全盤托出:“當年在鐵門關外,匈奴萬余騎圍困漢軍士卒,西安侯寫了一封藏頭密信與我,點明我身在匈奴,心在漢!正是我協助西安侯,離間了右賢王和右谷蠡王,使之反目,渠犁鐵門方能解圍。”
文忠頷首,此刻他已經變得和顏悅色,替吳宗年將背后的繩子松了松,吳宗年也后悔:“都怪我,先前太急,未能將緣由與辛曲長說清楚……”
“幸虧吳先生沒讓辛曲長知道你與西安侯的交情,否則人頭早已落地!”
文忠心里蔫壞,偏偏不想幫他們解開這“誤會”,在吳宗年耳邊低聲道:
“吳先生不知,先前車師之戰,辛湯攻交河東門,損失不小,可車師王卻讓西安侯派人攀崖上去擒了。最后辛氏兄弟只得輔助之功,想要屠城泄憤,又被西安侯制止。辛湯心中不平,揚言說什么‘賣力者居次功,敦煌兒得首功’。為了私仇而壞國事,辛湯定做得出來。”
留下吳宗年在那自己琢磨,文忠又打著官腔,嚇唬了兩個小兵一通,讓他們帶著吳宗年跟自己回營地。一層一層往上,將直接領了辛武賢軍令的屯長找來,與他商量:“我看這吳宗年,暫時殺不得。”
“其一,辛曲長酒后的話,能當真么?”
“其二,你可知這吳宗年與西安侯是什么關系?一起出使樓蘭,斬了樓蘭王首的袍澤,生死之交!西安侯最是護短,軍中誰人不知,據說為了四年前一個小小燧卒之死,在黑戈壁里,將來降的匈奴小王子,連帶其手下數百人給斬了!”
文忠口才不錯,讓那屯長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:“你奉辛曲長之命殺了此人,日后西安侯追究起來,辛曲長有其兄護著自然無事,倒霉的還不是吾等這些辦事的小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