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也不是謙遜。”
趙充國笑著,卻不直接回答韓增的問題,只向南望著綿延數千里的巍峨天山,提起它曾見證過的往事:“二十年前的東天山之戰,貳師為右賢王部所敗,遭到包圍,這些年里我一直在回想那一戰,最后覺得……”
“當時若換了我來替貳師將軍指揮,能贏!”
趙充國回頭看著狠狠劫了匈奴各部輜重后,士氣正旺的大軍,哪怕是辛武賢部,也戰意十足。
又瞇著眼,望向前方右賢王的大纛,真是熟悉的東西啊,只是這右賢王,是個志大才疏之輩,早非當年那一位膽大心細的雄主了。而匈奴人的士氣,也與當年截然不同,更何況這次漢軍主力萬余騎,可是釘了馬蹄鐵的。
二十年前貳師雖然靠了趙充國突圍但士卒十死六七,那些袍澤名字和呼喊,就像那一戰在趙充國身上留下的二十余創一般清晰,夜深人靜時在隱隱作痛!
“所以這場仗,莫要說我與前將軍合力。”
趙充國對老上司一點不客氣:“哪怕讓貳師來指揮,也能贏!”
“翁孫啊翁孫。”
韓增明白了,大笑著同趙充國告辭,回到自己的陣線。人數加起來十萬余人的大戰,同萬余人的交鋒完全不是一個體量,陣列要層次分明,何時投入戰場,哪一批得暫時撤下來,都有講究。
卻見匈奴大軍陣勢橫垣二十余漢里,呈月牙形,分成八個大翼,各由一位小王統帥,萬騎之下又有千騎、百騎。他們提前選好了戰場,主力占據了西面的一片丘陵高地,想要居高臨下,馳左右翼包之,遠遠望去無邊無際,擠滿了整個平原。
右賢王的鷹旗下,有身材壯大的武士鼓起腮幫,吹響了一個巨大的號角。
嗚嗚嗚嗚,它發出了低沉響亮的嗚咽,旁邊的各翼開始呼應,第二聲號角接踵而至,跟第一聲一樣綿長高亢。
隨即十只,百只,直到匈奴人中,凡是佩戴號角的百人長皆開始吹奏,像是對月而嘯的狼嚎般,千只號角同時回應右賢王,回應他們的頭狼,夾雜許多胡笳聲,還有越來越大的呼嘯……
而另一邊,趙充國麾下大軍雖是騎馬至此,但其實只是騎馬的步卒,馬匹放在陣后,以部曲為單位,步卒居前列了幾個圓陣和方陣。因為走得太遠,漢軍專用的武剛車根本帶不過來,四武車陣也列不起來,只能靠士卒攢戈矛外向。
又讓辛武賢帶著騎兵位于左翼,兒子趙卬在右,韓增部則布置在后,作為生力軍隨時聽他命令加入戰場。
當趙充國揮動令旗,仿佛是他親手操縱般,一旁的兩輛旗車上,亦有兵卒立起了的指揮大旗,傳遞給左右旗車鼓車。
從右到左,看到中軍的信號后,數面司馬旗也陸續掛起,而與此同時,應和著匈奴人連綿不絕的號角,寂靜已久的漢軍陣列,也響起了橫吹鼓點聲……
開打前的戰場一點不寂靜,仿佛是一場交響樂的對奏。
緩慢而沉重的鼓聲,像是敲打在心臟上一般,寬達二十漢里的陣線上,各部漢兵都拄著手里長長的戈矛,緊緊站在一起,眾志成城。他們跑了數千里,終于逮到匈奴人了,眾人立功之心切。
但大戰未開,對面卻有百余騎飛馳而來,舉刀鋋高呼道:“漢人,斗來!”
“又是這一招。”
趙充國搖頭,胡人就是喜歡戰前派百余勇士過來挑戰,其中頗有射雕者,想要靠他們強悍的騎射,削弱漢軍士氣,當年天山之戰就是這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