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那種眼神沒錯,是和鄯善王一樣的精漢……不,或者說,那是一種對文明和文字的敬畏!
這不是樓蘭鄯善接觸的第一種文字,雖然歷史上在西域流行的印度佉盧文、婆羅米字母和來自中東的阿拉米字母還沒傳入,但鄯善人已從粟特商賈那,接觸到了橫寫的粟特文,大夏國錢幣上,見識過希臘字母。
但不管是粟特文還是希臘文,在鄯善人看來都是夾雜著商賈的平庸惡臭的,唯獨漢字,卻傳遞了一種文明的優越和美感。
哦,那一筆一劃的講究,哦,那一撇一捺的折回,雖然學起來很難,和樓蘭人語言習慣很不搭,但還有什么比學會它,更能體現鄯善貴族之尊貴么?
一堂課聽完,任弘算是明白桓寬的心思了,他要培養出一批放在大漢朝堂上,也無可挑剔的士人來,雖然他們長著胡兒的容貌身體,卻能夠裝進去漢人儒士的內涵。
課后,任弘感慨道:”我曾聽聞,漢初蜀郡一帶為邊陲,不通教化,被視為蠻夷之地。文景時的太守文翁治蜀首重教育,選派小吏至長安,受業博士,或學律令,結業回歸,擇優為右職。又在成都興學宮,招下縣子弟入學,入學者免除徭役,以考績優良者補郡縣吏。”
“故至今巴蜀好文雅,學于京師者比齊魯焉,文翁之化也。”
他勉勵了桓寬一番,讓他有難處盡管說:“倘若次公能將禮樂教化推之于鄯善,汝亦為‘西域文翁’也!”
……
任弘卻不知道,等一堂課罷,他離開學宮后,那碧眼兒卻主動來向桓寬求教:
“夫子,弟子昨日已讀到了《八佾》篇,看到書中說,‘夷狄之有君,不如諸夏之亡也’,是何意也?”
自學是好事,但這句話在不同學派中爭議極大,有認為孔子的意思是“夷狄雖有君,仍不如諸夏之無君”,另一派則以為是說“夷狄都有君主,不像諸夏沒有君主”。
完全相反的含義,涉及到夷夏之辯,如何解經就成了關鍵。
跟后世很多老師一樣,有領導在場旁聽正兒八經照本宣科,私下教授時便可以塞塞自己的私貨了,桓寬也不能免俗,沉吟后道。
“圣人這句話,是說在《八佾》之中,季氏專于魯國,以卿士而執國政!”
他嘴上說著季氏,心里想的卻是霍氏呢,畢竟文化人,含沙射影最是擅長。
“而季氏變本加厲,竟僭越禮制,八佾舞于庭,孔子大怒,以為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!故這句話之義理當為……”
桓寬意味深長地說道:
“夷狄尚且有君長尊卑,可如今的諸夏,竟君臣僭亂,反無上下之分也!”
……
PS:第二章在傍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