盡管達坂城是連接天山南北最方便的道路,但天山隘口遠不止這一個,雖然大多數陡峭難行,但若是繞遠路走蒲類海,便能進入哈密盆地,再沿著天山南麓西行,十日可抵達車師國。
蒲類海的右賢王庭這幾年數易其手,先是被蒲類將軍西征軍占領,又轉手給了小月氏狼氏部落,但小月氏得而不能守,又被匈奴右部奪了回去。但右賢王唯恐再遭到襲擊,亦不敢南遷,只派了其堂兄,剛被大單于任命為日逐王的薄胥堂占據。
“右奧鞬王,我們走的這條路,就是任弘襲擊車師的故道吧?”
兄弟之間永遠是競爭的,郅支表現積極,呼韓邪也不能落下風,主動隨軍而行,與右奧鞬王車犁帶著近萬騎走在這條路上。
這確實就是任弘當年走的路線,被稱之為“莫賀延磧”的大沙海當年讓漢軍好生犯難,如今也并未因來的是匈奴人而讓路,長八百里的沙漠目無飛鳥,下無走獸,復無水草,匈奴人得一邊走一邊殺戮疲乏倒下的馬匹,飲其鮮血。
不過昔日任弘路過時遇到的孝武時漢軍尸骸,如今卻已被收斂一空——都護府出了價,途經此道的商隊若能收拾一具漢軍骸骨交給都護或玉門關,便可得布半匹。
只可惜隨著小月氏丟了蒲類海,此道不再安全,商賈遂絕,轉而走有漢軍烽燧護衛的樓蘭道。
如今匈奴人故技重施,呼韓邪以為,以任弘之狡詐,不會不設防備。
右奧鞬王車犁笑道:“防備又如何?西域漢軍不足一萬,大多數集中在東且彌與達坂城,大單于與右賢王數萬大軍臨于北庭,任弘已遣兵去支援,后方必定空虛。”
大單于、右賢王與諸王商議過了,此番北庭之爭,關鍵其實不在北庭,而在于作為其后援的車師國。
車師富饒,谷物一年兩熟,號稱西域的糧倉,當年匈奴右部屢屢進犯鐵門,靠的就是車師的糧食和兵卒,那也是這兩年來任弘盡力經營的地區,東且彌城自有屯糧,而達坂城的漢軍,全靠車師運送糧食補給。
雖然右奧鞬王和呼韓邪都不敢妄想如任弘那般,創下一日破交河的奇跡,但哪怕帶著上萬騎殺入車師國,將漢軍的葡萄園和農田糧倉焚燒一空,也足以狠狠打擊其士氣。
而車師、焉耆等國雖投降了漢人,但其長期作為匈奴仆從國,見漢軍式微,或許派遣使者三言兩語,便能脅迫他們復歸匈奴——數十年前便是如此啊,因李廣利屠輪臺滅大宛而歸漢的焉耆樓蘭等邦,在漢軍撤離后又迅速投靠了匈奴,得讓他們知道,誰才是西域真正的主人!
一旦失去了后方,北庭的漢軍再強悍,也會成為孤軍,成為匈奴用來與漢朝和談的人質。
和北庭的涼風習習不同,天山南麓極其酷熱,匈奴人損失不小,尤其是馬匹,幾乎折了三分之一,有些人已經只能步行了。好在走了五天五夜的時間后,匈奴人終于看到了大沙海的盡頭,遠方百里開外,巨大而赤紅的火焰山已赫然在目。
接下來他們會路過一個位于庫木塔格沙漠邊緣的狹長綠洲,天山的雪水滋潤著那兒,能讓疲敝不堪軍隊得到休憩補給,為襲擊車師做準備……
但讓呼韓邪心中一跳的是,那綠洲邊上,卻屹立著一連串烽燧,向西直通火焰山,山腳的綠洲旁,有一座土黃色的漢軍小障塞。
這不是海市蜃樓,而是過去一年間漢軍新修筑的防御工事,名曰“高昌壁”(吐魯番高昌古城),烽燧發現匈奴人后燃起的薪火濃煙,已將敵軍來襲的消息告知了障塞,以及親自坐鎮車師的任都護。
待到次日清晨,當呼韓邪與右奧鞬王抵達火焰山下的沙漠邊緣時,遠遠便看到了一支來自車師的軍隊正以逸待勞,在障塞前擺開了陣勢迎擊匈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