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地動了,地動了!”
田地里的農夫駭然,都五體投地趴在了地上,一動不敢動,等動靜稍微過去后,而氾勝之抬起頭時,看到了令他心痛的一幕。
西安侯府邸大概是修得夠結實,在晃動中竟然撐了下來,只是落了些瓦片,但附近里閭簡陋的民屋就不行了,齊地木材已經稀少,許多屋子用的居然還是戰國時的木材,早已枯朽不已,此刻便在地動山搖中轟然折斷,將屋內的人整整齊齊壓在了下面。
而前年才立起來的葡萄架子就更撐不住了,一棚接一棚的傾倒,氾勝之曾細心照料的藤蔓落了一地,那些還嫩綠的小葡萄,又被驚慌失措的人踐踏而過。
恐懼在整個西安侯國蔓延,所有人都驚愕不已,或不斷稽首,瑟瑟發抖。一直跟著氾勝之的西安侯家仆們哭了出來,但出于職責,下意識地就要去扶起那些葡萄架子,去追驚慌逃走的牛馬,卻被氾勝之拉了回來。
“先救人,救人要緊!”
這黑臉漢子在災難后嘈雜的環境中大聲呼喊,將田地里的農夫們聚集起來,帶著他們,朝屋舍十倒二三的里閭沖去:
“谷帛乃天下人之命脈,但只要人還活著,不管麥稻粟黍還是蠶桑絲麻,都能從地里再種出來!”
……
位于震中的瑯琊郡首府東武城(山東諸城),場面遠比西安侯國和臨淄恐怖。
今天早些時候,就有人在東邊的瑯琊海邊,發現起了大風,波浪高涌,海水里的荇藻交縈,無端而泡沫上騰,有若煎湯之沸。
而后海水忽然沸起,洶涌異常,東武城中的里閭陋巷子,無數老鼠從各個縫隙鉆了出來,這時候也不分倉鼠廁鼠了,皆倉皇而走。
少頃,果然發生了一場大地震,若按后世統計,起碼七級以上!
一時間地方屠裂,城郭墻垣崩塌,都是些高危建筑的市肆幾乎被夷為平地。
梁丘賀是東武城本地人,專精于《易》學,等他抖掉身上的磚瓦灰塵,從丘墟里站起身來時,發現外面一切都變了樣。目光所見幾乎所有屋舍都傾倒了,瓦礫塞滿市井,房梁下壓著死人,方才還熙熙攘攘的市井成了屠場。
還能走動的人陸續站起身來,或徒手去挖掘屋舍尋找失蹤的親人,或絕望地仰天哭嚎,呻吟遍布全城。
幸虧大難發生時,梁丘賀正妻兒和站在庭院里,又出于為人父夫的本能,死死將她們護在身下,而傾倒的梁柱也倒在了旁邊,沒直接砸死他。
余震還在不斷發生,活人也不敢在城中久留了,他們開始下意識地朝城外走去,梁丘賀找不到自己的冠,更挖不出自己的簡,只將兒子背在身上,讓妻子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,跌跌撞撞往外走。
一路上看到了數不清的尸體倒斃,多是被重物砸死,路過官寺時,發現這兒也被巨力抹平。正在開大會的官吏們,從瑯琊太守到東武城縣令,幾乎全滅。郡丞雖然還活著,卻幾乎被嚇傻了,根本無人組織救災之事,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官吏們也和小民一樣慌亂,各顧其性命。
倒是瑯琊郡尉連家眷都顧不得救,帶著一群來自外地的門客沖到城外去了。
“將頭埋在我背上。”梁丘賀如此囑咐兒子,將他往背上挪了挪,從遍地的尸骸上邁了過去,余震仍在不斷發生,他們必須離開這座死亡之城。
城市外圍亦是一片慘相,來自城內的眾人膽戰心驚地站在空地上,回頭望著他們過去數十年的生活毀于一旦,而東武城邊上,一座丘陵已經徹底崩塌,泉水不斷從縫隙里噴涌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