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弘這剛退下來的前浪,已經開始對后浪們批發毒雞湯了。
沒經歷過社會毒打的年輕人被任弘幾句話煽動得熱血沸騰,恨不得明天就單騎匹馬仗劍而行。他們的長輩們則面面相覷,感受到了西安侯的冷淡,訥訥不敢再言。
而等任弘進了懸泉置后,各氏族都留在了外頭不敢進,唯獨敦煌太守還緊追不放。
這位敦煌太守名為“快”,姓甄,甄快?這名字妙啊,也不知是生的快還是那啥快。
甄快是去年才調任敦煌,因為破虜燧“西安侯舊居”的事,任弘對他的感官是很一般的,以為又是一個只知阿諛的二千石。
豈料在徐奉德招呼著眾人入席后,甄快奉承歸奉承,敬酒時頭都快點到案幾上了,但酒酣西安侯也終于露出笑時,卻從懷中抽出一份奏疏:“下吏于治郡通商之事有一二言,然初至敦煌,不解本地之俗,還望君侯能指教。”
任弘先是不在意,隨手接過看了幾眼,卻有些吃驚,只正襟危坐,細細看了下去。
這位太守開頭就發驚人之言,公然言利!
“周書曰:農不出則乏其食,工不出則乏其事,商不出則三寶絕,虞不出則財匱少。此四者,民所衣食之原也。“
“然敦煌地貧多沙,虞不足出財匱;天旱,農事用力多而收獲少;人寡,工不足以興鹽鐵;依下吏之見,欲使敦煌興旺,唯有誘西域商賈多持三寶而至!”
他是有依據的:“往者,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百,少者百余人。漢率一歲中使多者十余,少者五六輩,遠者**歲,近者數歲而返。”
下面羅列了一通數據,來說明敦煌接待漢、胡使團之頻繁,已經到了相望于道的程度,而接待這些吏卒使者時,各置所除了米、粟、麥等日常飯食外,還必須要有酒肉,然后收一筆平價的錢帛。
比如某年某月,懸泉置接待了一位前往西域屯田的中都護丞以下吏士31人,妻子和私從者208人,總共239人。路過吃兩頓飯,用去粺米、糲米、肉類、蔬菜瓜果、醬、鹽等若干。這是內賓,沒有酒,只用了八斤肉。但這筆消費仍不算小,共4200錢。
而若是外賓,就得稍微貴點了,最后算了筆賬,去年接待使者官吏之費雖多,然亦于敦煌有所裨益,收益三倍于賦稅!
可不是么,敦煌全郡經過多年來連續不斷的移民,仍只有一萬戶,三萬余口,因是邊塞,還經常免了賦稅,根本收不上來。
但支出卻極大,敦煌太守要管理敦煌六縣的日常行政、領導玉門等四個都尉駐防南北六百多公里的漫長邊界,把守陽關、玉門關的邊關要地,還得負責修繕絲路,維持置所運行,花銷不少。
于是敦煌的主要財源,一是中央撥款,二是靠撈路過漢胡使團的油水。
而敦煌太守甄快以為,如今大漢置絲市于玉門之外榆樹泉貿易的辦法,實在是坐視金山于外而不取!
“管子相齊,關市幾而不征,以令為諸侯之商賈立客舍,一乘者有食,三乘者有芻菽,五乘者有伍養。天下之商賈歸齊若流水。”
任弘讀到一半,抬起頭看看著甄快:
“聽甄太守口音,莫非是齊地人?”
甄快拱手:“下吏正是千乘郡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