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讓任弘毛骨悚然的是,本該論資排輩,讓他陪添東席末尾,坐到傅介子下面。
然而大將軍卻拊掌笑著說,今日當按爵位排,竟讓禮官將新鮮出爐的萬戶侯任弘放到了第三!
僅次于霍光、張安世的位置,在趙充國、韓增、范明友之上!
范明友開始狠狠不已,嫉恨的目光好似想殺了任弘,趙充國和韓增面面相覷,而這冬至日大冷天的,任弘額頭都出了汗。
“安西將軍為何出汗了啊?”大將軍的親信之一,少府便樂成就在對面,他眼尖,如此發問,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。
因為大將軍將我架在火爐上烤啊!
任弘笑著公然擦汗道:“習慣了西域的苦寒,大概是地龍太旺。”
又瞧了眼君榻上的皇帝劉詢,按理說他才是主人,可從始至終,劉詢都只乖乖地,握著象牙觚慢慢飲酒,和任弘目光相對時,二人心有戚戚。
“道遠啊道遠,你現在明白朕的苦處了罷!”
是啊,任弘現在開始理解劉詢的感受了,什么叫芒刺在背,這就是!
氣氛有些微妙,霍光在宴席中盡讓人揚任弘之功,似乎要讓天下人,讓滿朝文武知道他對西安侯有多器重,
越是如此任弘越謙卑行事,酒也不敢多喝,只頻繁出來為天子賀壽,為大將軍賀壽。
而一些人如鄧廣漢等人,時不時還過來敬酒,故意噎他一下。
“道遠家的小君侯未歸?”
果然宴非好宴,這是鴻門宴吧!大將軍是早有打斷,還是順著傳言推舟,想要反其道而行之,將自己捧殺?
在西域呼風喚雨,讓五十國胡王俯首帖耳的“都護王”,自打進了北闕后,一路走來,卻好似被霍光用繞指之柔,一點點卸下了他引以為傲的甲胄與刀兵,只赤手空拳在霍家人的地盤上戰斗一般,一時如坐針氈。
厲害,實在是厲害。
好在大將軍有分寸,宴飲至半,眾人酒酣,就要開始辦今日的正事了。
霍光給杜延年一個眼神,而御史大夫杜延年則示意廷尉于定國。
平日里號稱大漢朝堂第一酒囊,能干三石酒的于定國,斷案前非得喝一盅,越喝越清醒。今日他卻只飲了三杯,控制得很艱難。終于輪到他表演時,遂松了口氣,起身上奏,披露了一件驚人的事!
“臣廷尉定國敢告于陛下,先時有賊人于市井傳謠中傷朝臣,欲離間大將軍與西安侯。今廷尉與繡衣使者已查驗,乃楚王劉延壽之妻弟趙何齊所為。”
“楚王恨天子削縣,欲復楚元王時疆界,竟意圖謀反,勾結匈奴使者,亂漢家天下!”
“什么!?”滿朝皆驚,這幾天眾人也對究竟是誰想拱火大將軍和西安侯相斗,但誰也沒想到是這么個結果。
是啊,任弘心中冷笑,真相不重要,結果最重要,這真符合大將軍的作風。
楚王劉延壽幾年前就因廣陵王劉胥之事被削了一縣,如今大將軍終于不想留他了,反手再殺頭肥豬。
順便,對匈奴開戰的借口也有了,妙啊。
朝堂上群情憤慨,尤其是霍氏的黨羽們,紛紛要求廢楚王,誅叛逆,擊匈奴!
一切都在大將軍掌控之中。
而在人群的縫隙里,任弘乘人不注意,微微后仰,看向上頭的皇帝,恰好劉詢也在瞄他。
二人朝堂以目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“你信么?”
“我不信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