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至今日,當初最不起眼的司機霍光,竟成了最終的贏家。但走到今日,彷徨四顧,同輩人中,與自己并肩而行的,已經只剩下蘇武了。
“子卿啊。”
霍光走不動了,停下了腳步,看著前面僅有百步外的公車司馬門,嘆息道:“這一路,真是好長。“
就像從太初一路走來的漫漫長路,長到當年的人,死的死,散的散。
“大將軍要鳩杖么?”蘇武將杖遞了過來,卻被霍光拒絕了。
“不必。”
霍光固執而驕傲,再度向前邁步,他不需要那東西。
就像孝武駕崩后,主少國疑,天下板蕩,是他獨自一人,扛下了所有!
他扛起了太初年時眾人對未來的期盼與愿望,就像杜延年說的,是他,將大漢將土崩瓦解的邊緣拉了回來。
十八年后,國內復安,四夷賓服,數挫匈奴,疆域盛于太初年間。
縱是孝武、兄長,他們在這個位置上,真的就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么?
那自己,還有什么不足,還有什么不舍呢?
離公車司馬門越來越近,霍光卻也越來越累,那雙過去能準確無誤踩在下一塊磚上的腳,為何今日就如此沉重?他甚至差點一個踉蹌倒下,身后跟了許久的親隨和霍山等人大驚,虧得一旁的蘇武伸出手來攙了一下。
這對于過去的霍光來說,是奇恥大辱。
但霍光現在卻沒有拒絕,沒法拒絕,因為蘇武若是沒搭手,他恐怕就要趴到地上了。
霍光只嘆道:“慚愧,子卿比我長許多歲,身子卻要硬朗許多。”
一貫嚴肅的蘇武戲謔道:“或許是因為北海的風罷?吹白了頭,卻吹硬了骨頭!”
這一路走來,快到終點時,兩位老朽似乎不再提防,而是相互攙著對方,朝公車司馬門一點點挪。
每一步都那么艱難,就像無常的世事與命運。
蘇武討厭霍光的專權自姿,甚至心里仍恨著他殺了自己的兒子。
霍光也很厭惡他吧?誰讓蘇武總是一副公允純臣之態呢?
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相互敬重。
不止是因為知道對方的為人做事,清楚對方對大漢的忠誠。
也因為,他們曾共同追隨孝武皇帝的偉岸身影,走到現在,已經是太初前那一代為郎的人里,碩果僅存的兩位了!
出了公車司馬門,兩家的馬車都已在等待,霍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父親竟與他平素對敵的蘇武一起走出來。而躲在一旁避開霍家人的蘇通國也愣愣出神,這一幕確實是活久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