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旋即,劉詢卻又忽然發笑,眉目舒展開來。
“善,大善,金安上!”
他親自將金安上扶起來,替其拍去匆匆來此身上落了的塵土,嘆息道:“朕素聞休屠王閼氏家教有方,連孝武皇帝都敬佩有加,為其畫像,今日果知不虛也。秺敬侯以篤敬寤主,以身為世宗皇帝擋刃誅逆,而其子侄也忠孝如此!當受大賞!”
劉詢又解下了自己的槃帶,親手系到金安上的腰上,這做工精美的皇帝鞶帶里倒是沒什么密詔,也來不及寫,只代表了天子的承諾,讓金安上連連推讓連道不敢,劉詢只在金安上耳邊低聲兩句話。
“替朕將這鞶帶送給光祿勛,告訴他,今日之事,朕會永遠記得!使河如帶,泰山若厲,國以永寧,爰及苗裔!金氏當勒功上將,傳國后嗣,世名忠孝!”
……
未央宮處,皇后眼里的“自家人”金賞也站在兩宮之間的飛閣輦道上,焦急地等待族弟金安上歸來。
掖庭那場火,燒死了羅戶衛,但史高卻僥幸未亡,金賞帶人趕到時,史高雖然身上燒傷許多處,處于昏迷之中。
金賞下意識弟覺得此事絕不簡單,只將另一個燒死在火中的掖庭奴仆尸體當成史高,交給持皇后詔令而來的馮子都,卻留下了史高,藏在掖庭廁中。
等史高轉醒后,意識模糊,只將金賞當成了救命稻草,把此事斷斷續續告知于他。
“霍夫人這是想害死全家?順便拖金氏陪葬么?”
而金賞在震驚之余,腦子里閃過的,是一個畫面。
多年前,孝昭欲拉攏西安侯任弘,在軍中培育勢力,與霍氏暗暗較量,在溫室殿里當著他弟弟金建的面,夸任弘為“朕之衛、霍”。
金建將此事告知金賞,金賞后腳就將此事一五一十稟報霍光。
雖然孝昭睿智,但身體虛弱,隨時可能撒手而去,任弘雖如旭日初升,但當時大將軍想弄死他,也如碾死一只小螞蟻般簡單。
他們不會有勝算,連對抗都不要妄想。
孝昭是待金賞不薄,但家族的存亡顯然更重要,作為匈奴人的后裔,金氏能躋身朝堂已是不易,隨時要給自己找好靠山。
自從大將軍薨后,金賞頗為焦慮,他很了解妻家的秉性,全家上下,幾乎就霍光一個明白人。大將軍這棵大樹一倒,還不知霍夫人和她兒子侄孫會做出什么事來。而天子富于春秋,自不會甘心大權旁落太久,加上西安侯相助,若是雙方斗起來,勝負之勢與當年全然不同。
故天子召金安上為侍中時,金賞是樂見其成的。
但以金賞想來,這場爭斗,最多是稍奪其權,慢慢將霍氏軍權剝奪,排擠出決策圈,不會有劇烈的政變,他也能小心看著方向,隨時準備跳船,他和西安侯,好歹是有些交情的。
但霍夫人的膽大和愚蠢,仍超出了金賞想象,他驟聞時嘴張了好久都合不攏,然后就想,此事究竟是替霍氏瞞下來,還是……
根本就不必想!
“這是謀逆夷族之罪,我不知還好,若是知而不報,豈不是從逆,要帶著金氏全族,隨霍氏一同去死?”
金賞立刻做出了決策,喚來他的族弟金安上,將此事托付之。
“我最初乃孝昭親信,卻背主賣之。”
“又為霍氏之婿,遭逢驚變而棄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