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望之近來比較受天子賞識,他也不怕韓增位高權重,說道:“陛下,《春秋》有載,晉卿帥師侵齊,聞齊侯卒,引師而還,君子不伐喪,誼足以動諸侯。”
“今老單于新喪,而新單于慕化鄉善,遣使稱弟,復請和親。我若乘喪伐匈奴,是乘亂而幸災也,匈奴必定奔走遠遁。不以義動兵,恐勞而無功。即便不欲和親,也應答應請平,遣使者吊問,這才是禮樂之邦的氣度。”
“此言大善,出使匈奴的使者,不如就讓蕭大夫去吧!靠著蕭大夫三寸不爛之舌,以仁義說之,必能使單于臣服,倒戈卸甲,舉國來降,此德之盛之。”
楊惲那難聽的公鴨嗓響起,他很看不慣魏相、蕭望之一黨,覺得其假仁假義,言語間滿是譏諷,出列道:“戎狄豺狼,不可厭也,高后及文景時,匈奴氣焰囂張,在國書上屢屢羞辱,和親不過數年便悍然犯邊。”
“而到了世宗皇帝時,匈奴中衰,故屢屢加以請求和親,以麻痹大漢,一旦恢復過來,卻又立刻反悔,要求復修故約。此次也一樣,和親請平是假,拖延是真,等其恢復過來,騙得大漢撤銷邊塞戍卒,恐怕又要以十萬騎入寇了!當乘其虛弱,一舉滅之,永絕后患!”
“陛下!”
話音剛落,舉薦了蕭望之的廷尉魏相說話了,拜道:“臣魏相有幸充數廷尉,智能淺薄,不能進獻明法,也不似大鴻臚那般博學,只知今年許多州郡風雨不調,子殺父,弟殺兄、妻殺夫的層出不窮,對大漢而言,內憂大于外患。”
“如今最應做的,是罷去邊塞多余士卒,節省用度,放寬租稅,讓百姓上山入池謀生,禁止用糧食養馬。為貧窮百姓開倉賑饑,派遣諫大夫巡行天下,考察風俗,選拔賢良人才,平反冤獄。然今諸卿大夫不憂此,乃欲發兵報纖介之忿于遠夷,這或許就是孔子所謂‘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’也!”
楊惲哪肯示弱,立刻出言反駁,一時間,平樂觀爭吵不休,而太常韋賢甚至弱弱地提議,雖然不可接納匈奴所送公主,但只要匈奴愿意派左賢王入朝為質,那嫁個把翁主給他,恢復和親也不錯啊。
匈奴送女你們不要,非得自己送過去才舒服,感情遠嫁的不是自家閨女啊!
任弘暗罵韋賢老糊涂了,卻聽天子喊了自己:“大司馬衛將軍?卿如何看?”
平樂觀立刻緘默了,韋賢、魏相、蕭望之以及楊惲、韓增都看著任弘,雖然爭了半天,但他們知道,滿朝文武加起來,意見恐怕都不如西安侯重要,這一位對國策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。
任弘捧著笏板出列,笑道:“陛下,在臣看來。諸卿所議甚多,但爭了這么久,卻遠不如孝武皇帝當初的詔令明白。”
他提高了聲音:“高皇帝遺漢平城之憂,高后時單于書絕悖逆。昔齊襄公復九世之仇,《春秋》大之!”
吃飯睡覺打匈奴,這就是漢朝的政治正確,必須提,反復提,不服你們咬我啊!
“從白登之圍開始,從冒頓羞辱高后開始,從老上、軍臣單于屢屢入塞掠漢家兒女開始,從馬邑之圍開始!漢與匈奴,便沒有和解可能,事到如今,匈奴只有一個選擇。”
“不是和親,不是有條件稱臣,更不是與大漢成什么‘兄弟之國’,而是……”
任弘手用力往下一揮,也好似騎士的偃月形鞠杖,要將在場上翻滾爭奪了太久馬球,一下打進門洞里!
“無條件投降!”
……
PS:第三章在傍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