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延年心中暗嘆:“我忘不了大將軍之恩。”
再推辭下去確實要惹怒天子了,對宗族不利,杜延年只好不情不愿地應征,接過太守冠帶和印綬,只帶了幾個仆從,離開了南陽老家,前往西河郡赴任。
這一路可不容易,西河郡位于并州刺史部,橫跨后世陜北、鄂爾多斯、晉西北,本是秦朝的“新秦中“一部分,楚漢時為冒頓單于所奪,置婁煩王,河南之戰后,漢武帝元朔四年(公元前125年)分上郡北部和太原郡西部,置西河郡。
戶十三萬,口六十萬,縣三十六,比上不足比下有余,最關鍵的是,從長安沿著秦直道往北,經上郡過西河,可以通往朔方、五原、云中、定襄、雁門、太原諸郡,是當仁不讓的“八郡通衢”。
杜延年在元霆年時,曾往返于西河朔方,迎劉詢南下繼位,對這里可不陌生,此地在后世干旱無比,到處都是光禿禿的黃土高塬,眼下卻是沃野千里,谷稼殷積,牛馬銜尾,群羊塞道,從各縣的名字就能看出來富庶程度:“美稷、廣田、谷羅、饒、富昌。”都是好地方呀。
元朔年后,西河郡成了漢朝歷次對外用兵的后勤基地。
雖然皇帝定了”竟寧“之稱,但杜延年卻隱隱覺得,有任弘在朝,傅介子等用事,絕不會就此作罷,皇帝也態度曖昧,這項任命就透著不尋常。
但杜延年也無所謂了,他仕途之心已冷,最好的年華和才干,都獻給了將軍,曾登上二府御史大夫之位,如今再來做郡守,只感覺索然無味。
抵達西河后,杜延年既沒有殺雞儆猴立下馬威,也沒有勤勉勞碌希望做出政績升遷入朝,只言:“孝武之世,征發煩數,今圣天子在位,當無為而治。”
然而就學起當年的曹參,自己整天痛飲美酒,跟他來的兒子和慕名來投的故吏見杜延年不理政事,想有言相勸,卻被杜延年邀約一起痛飲。
西河郡的這般光景,自然被并州刺史報了回去,劉詢不太高興,覺得杜延年這是在蔑視天子,治郡不進,遂以璽書斥責。
不過在璽書抵達前,杜延年就迎來了一位訪客,卻是以右將軍身份,帶著西園八校中四校以及四萬戍卒,前往朔方郡戍守練兵的趙充國。
“幼公莫非是以二府之職復徙為郡守,而對天子不滿?”趙充國有些擔心杜延年。
杜延年道:“仆只想在家著書立說,清凈了事,就算陛下請我去代替丙吉做丞相都不愿,又豈會在乎此事?”
共事多年,趙充國太了解他了:“幼公看似最為淡薄,實則最重故情。”
“我知道幼公是忘不了大將軍,只是,難道你還要一臣不侍二主么?”
杜延年緘默不言,良久道:“只是覺得對不住大將軍,無顏面再出仕……”
“大將軍臨終前分明已安排好了一切,我是未能好好引導霍禹、山、云三人,而終究導致大禍,延年分明知曉后果,卻棄之而退,心中愧然。”
趙充國笑道:“三人危害社稷,公然謀逆,罪有余辜,幼公已經盡力,你都如此,那老夫與丙吉、傅介子等皆是大將軍提攜,出事時站在天子一邊,豈不是更加羞愧?”
他嚴肅了下來:“吾等忠的是大漢社稷,忠的是為大漢盡職的霍大將軍,而非霍氏!”
“大將軍已去,難道霍禹等人還能繼承其業,讓霍家世代為大將軍,繼續專權不成?時移世易了,大將軍之時不復返,但大將軍臨終前念念不忘者的兩事,吾等卻能夠助他完成。”
“一是希望能有朝一日擊滅匈奴,二是不愿孝武晚年之事重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