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也是且鞮侯單于、狐鹿姑單于被稱之中興二主,屢屢受到懷念,常被人同老上、軍臣相媲美的原因:在那二十余年間,漢朝數次派遣大軍遠征漠北,但不管是在東天山還是余吾水、浚稽山、燕然山,匈奴哪怕頂著巨大的傷亡,也統統贏了下來,每一場勝仗,都讓匈奴重新凝聚力量,方能堅持至今。
十余年間,漢軍將戰場從河西引到西域,再到五將軍出塞時的漠南,最后是匈奴腹地,過去的失敗不要緊,不過被剝了塊皮,切掉塊肉,折了右臂,雖然也疼,但不致命。
但今日不同,任弘的匕首已頂著大單于的心臟,形勢比漠北之戰更嚴峻,若是敗了,匈奴帝國就會轟然瓦解。
這好不容易傳下來的祖業,可不能在自己手里丟了。
虛閭權渠單于打起精神,回到郅居水北排兵布陣,燕然山隘口那一戰著實不該打,匈奴本已被逼到絕境爆發出的士氣,在一次次失敗的進攻中衰竭了,眼下他勒令諸部調頭與漢軍對陣,居然有幾個部落聽也不聽,匆匆向北逃竄,這使得虛閭權渠單于能用的兵只剩下七萬騎。
但數量仍比漢軍多,雖然裝備不如對方,但他們眼下有一個巨大的優勢——漢軍長途奔襲,馬力損耗極大,虛閭權渠單于看到,河流對岸,已經有半數漢軍只能棄馬步戰了,這是個好消息。
敵軍在對岸停歇,是想抓緊時間給戰馬喂豆子,讓騎士休憩片刻,不乘著對方疲敝時進攻,叫他們緩過氣來就要陷入苦戰了,虛閭權渠單于并無必勝之心。
虛閭權渠單于一直以為,匈奴并非不敵漢軍,雙方最大的差距,在于作戰的決心,漢軍每次出兵漠北,敗則必亡,故士卒皆死戰,而匈奴廣袤,打不過逃就是了,跑路一向是數十年來左右賢王的絕招,如此方能不被衛青霍去病逮住。
最糟糕的是漠北之戰時,戰況不利之際,伊稚斜驅六騾及數百精銳,拋下大部隊遁走,這極大損傷了單于的威信。
往后每次一打仗,二十四長都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大單于,生怕他又自己溜了,如此心態,如何死戰?
今日若想勝,就必須讓匈奴人和漢軍死磕到底,就得安定他們的心。
除了許諾賞賜牛羊金子外,虛閭權渠單于還做了一件事:將他的鷹羽白纛,從隨著可以拉著旗跑路的車上移下來,插到地上固定!
這鷹羽白纛一共三把,兩面小的分賜左右賢王,大的則由單于親自攜帶。干為堅固姑衍山鐵松木,頂端為一尺長鍍金三叉鐵矛,五叉象征著匈奴的五座圣山祁連、姑衍、狼居胥、燕然、金山。矛頭下端為圓盤,圓盤沿邊固定單于庭銀白公馬鬃制成的纓子,底座是堅固的狼居胥花崗巖。
鷹羽白纛穩穩固定好后,虛閭權渠單于揮舞著徑路刀,讓匈奴二十四長和諸王們看到自己,告訴他們:
“祁連神見證,大單于的白纛就立在這,絕不會退半步!”
……
對面的任弘,亦抱著必勝決心,但漢軍沒有主動進攻,每多拖一刻,就能讓長途奔襲的士卒和馬匹恢復一點體力。
更何況,麾下半數的人馬匹已無法作戰,只能下來步戰,任弘甚至故意在河邊布置了幾千陣線看上去極其單薄的西苑兵,重甲士隱在中間,無甲者故意在前,作為引誘匈奴人誘餌。
“王平,汝將幽州騎從為我右翼。”
“甘延壽,汝將并州騎兵為我左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