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黑之前,兒子的援兵便能抵達,只要再堅持一會。
而趙漢兒也明白這點,他們時間有限,只讓屬國騎上去纏斗,他自己則離開了一段距離,從背后取下一支重箭,放在弦上,雙腿踏著馬鐙,用步射的姿態開弓,大拇指的扳指扣弦猛拉,瞄準鏖戰中的大單于,在單于親衛露出破綻之際,猛地射出!
單于穿著斯基泰式的鱗甲,重箭狠狠嵌入腹部,痛得他跪倒在地,屬國騎們高呼著壓了上來,單于親衛拼死抵抗將其再度擊退。
而就在這時,趙漢兒已派出數騎沖到被單于放棄的戰車旁,跳將上車,手里的刀劈砍著無人保護的鷹羽白纛,一下又一下。隨著白纛像一棵樹般轟然傾倒,整個戰場上,再望不到單于坐標的匈奴人士氣猛地跌落,連來援的甌脫王等都停下了腳步,遲疑起來。
只可憐失去援軍的單于親衛在屬國騎圍攻下越打越少,大單于捂著傷口退到一片胡楊林前,他看到敵我騎兵交錯刀劍相接,望見漢軍任弘的主陣處,旗幟遮天蔽日敵眾如云,飛箭交墜戰士奮勇爭先。
乘著白纛倒下,匈奴士氣崩潰之際,漢軍已破開了正面兩萬須卜、呼衍部騎兵,冀州步卒踩著步伐,朝這邊靠攏過來。
而匈奴人的左右翼,也在甘延壽、王平打擊下瀕臨解體,如同郅居水岸邊那些被河水沖擊許久的土崖般忽然崩塌。從左日逐王到烏藉都尉,在聽說白纛倒,單于死的消息后,那股撐著他們苦戰至今的膽氣和榮譽感便蕩然無存,開始爭先跑路,帶著精銳向后退走,向沒有漢軍的位置撒丫子狂奔。
被扔在原地繼續與漢軍交鋒的千騎長、百騎長們也漸漸明白過來,或在被漢軍合圍前調頭就走,動作慢的則被漢軍左右翼和冀州兵困住,在絕望中哭嚎,做困獸之斗,卻沒有人選擇投降——漢與匈奴交戰,只接受戰前成建制的投降,卻很少在戰后留俘虜,任弘期待的殲滅戰,勉強達成了。
虛閭權渠單于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大軍,在后援抵達前夕忽然崩潰,只仰天而嘆,卻什么都做不了。似乎不管他逃、留還是向前奮進,都是一樣的結果。
隨著匈奴各部失去斗志開始逃離,抽出手來的漢軍朝這邊圍攏過來,單于已經失去了逃生的機會。
他只伸長脖子望向北方,離天黑還有一會,郅支的軍隊,依然沒有影子。
身旁的單于親衛只剩下兩位數,依靠胡楊林的地形艱難死守,遲早會全部覆沒,被護在身后的虛閭權渠大單于知道,自己的時間到了。
他應該是匈奴立國以來,第一個死在戰場上的大單于,也罷,雖然這恐怕又是一樁匈奴國恥,但對他本人來說,戰死,壯士所有也,雖死猶有威名!
漢軍的弩已經射到他的身邊,活捉單于的叫囂越來越響,甚至能看到林子外任、傅兩面旗幟。
“只希望呼屠吾斯能收拾部眾,安全西遷,總有一天,能重定北州,恢復冒頓單于的土地!”
虛閭權渠嘆了口氣,腦子里閃過的,是和大閼氏分別的畫面,只將徑路刀對準了自己的脖子,猛地一橫!在胡楊樹中灑下一片血雨!
……
天時懟兮威靈怒,嚴殺盡兮棄原野。
看著尸橫遍野的草原,四處仍有匈奴殘部鏖戰不降的喊殺聲,任弘心里冒出了這句詩。
他由冀州兵開路,與擊破甌脫王將其俘虜的屯騎營段會宗部匯合,朝單于撤離的地方行進。
路上經過被拋棄的單于六羸戰車,鷹羽大纛折斷于此,一個身上扎著好幾支箭,卻手持斧鉞的屬國兵正坐在那朝眾人吹噓,是他砍斷了纛,任弘讓軍法官記下這一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