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任弘的帥車抵達胡楊林前的戰場后,才看到滿地皆是單于親衛的尸首,而他們扈衛的圓心,正被漢軍士卒好奇地圍著,趙漢兒讓曲長橫刀攔住紅著眼的眾人,以免他們一擁而上爭奪單于尸體——就像項羽在烏江邊享受的待遇。
趙漢兒讓眾人散了:“將軍來了,都讓開,讓開!誰作戰出了力我都記著,不會少了汝等功勞!”
等任弘分開眾人靠近后,才看到一個見過四旬的胡人男子直愣愣躺在車上,他的胡子看上去像條鯰魚,身上穿著任弘所見最華麗的匈奴甲胄,斯基泰式的青銅鱗甲,有幾支重箭和弩矢嵌了進去造成殺傷,頭頂則是在兩側垂了許多金色圓片的頭盔,已經被人乘亂扯走好多枚。
致命傷在脖頸,是橫拉的一刀,鮮血已經流得差不多了,身旁還躺著好幾個為他擋箭的匈奴騎手,一個老人死前還絕望地將手伸向單于的脖子,想替單于止住血,仔細辨認,卻是曾去過長安的郝宿王刑未央。
“單于是被逼入絕境后自殺。”
趙漢兒捂著肩膀的傷向任弘稟報,虛閭權渠單于被屬國騎包圍后,在一片“單于降”的呼喊中,將手中的徑路刀橫向脖頸,在被俘前自殺身亡。
而趙漢兒的箭為單于親衛所擋,未能阻止虛閭權渠。
“這真的是單于本人?”
任弘還是有點不太確定,總覺得真正的單于應該很能跑路,怎會如此剛烈,莫非是金蟬脫殼?
直到段會宗俘虜的甌脫王被推了上來,仔細辨認后再度確定:“確實是虛閭權渠單于。”
說著還哭了起來,現在知道慚愧了?甌脫王可謂神助攻。
作為匈奴自頭曼起第十二位大單于,虛閭權渠確實是個異數,居然堅持到了最后一刻不退,還來了出反向飆車,若趙漢兒沒成功阻止,讓單于跑到前線左右翼,這場仗恐怕還有得打。
等單于身份確認無誤后,周圍的漢軍士卒發出了陣陣歡呼,趙漢兒奉上了徑路刀,這是匈奴式的直刃刀,意為“神刀”,上面還沾著單于的血。
任弘沒有接,也未用段會宗所負的尚書斬馬劍,只摸著腰間傅介子的佩劍,對一旁的張千秋道:”云中太守,吾聞武王伐紂,至朝歌而紂王已自殺,武王自射之,三發而后下車,以輕劍擊之,以黃鉞斬紂頭,懸大白之旗。“
“弘今日奉天子之詔,奉辭伐罪北征胡虜,故只以佩劍斷單于首以恐虜眾,再載尸首而還,待陛下發落。”
話說得很全,那些復雜的裝逼儀式還是讓皇帝自己玩去,他今天只是個工具人,卸了單于腦袋好保存。張千秋等應諾,為任弘做個見證,任弘這才拔劍上前。
所有漢軍將士的目光都盯著他的動作,他們里幾乎每個人,念這一刻已經很久了罷?漢朝無數人想要斬單于頭而去,但一百三十余年,別說單于,連左右賢王都沒殺一個。
任弘當初所斬右谷蠡王先賢撣,竟是匈奴陣戰殞命最大的官。
直到今日!
想到這一切,想到十余年來與傅介子等人在烽燧邊塞出生入死,風霜寒苦,為的就是今日這一刻,任弘鼻子忽然一酸,當真好累啊……
任弘忍住了,拔劍出鞘,掃視眾人道:“過去,吾等要斬的只是匈奴右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