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初匈奴人說蘇武已經死了,多虧常惠告訴漢使,說漢天子射上林苑中,得雁,足有系帛書,言蘇武在北海荒澤中,他才得以回家。
所以蘇武對雁格外喜愛,抬頭定定看著它,聽其聲音,有些凄厲,是一只老雁啊,不由心中一悲。
“真像我啊。”
卻見其在如同一只細長藍眼睛的北海上空盤旋不去,這老雁,是北歸的先鋒?還是南下太遲的后隊?他的同伴去了哪里?是盡數隕落了罷。
直到良久之后,一羽雁翎旋轉著飄落下來,落在蘇武的腳邊,他想要拾起,卻始終無法彎下腰,只能撐著節杖強忍痛苦,
最后還是兒子蘇通國代勞,將羽毛輕輕放在蘇武手中,又攙著虛弱的老太傅往車乘那邊走。
躺在車上時,蘇武已說不出話了,只看著雁翎許久,他忽然笑了起來。
他固執請命北上,卻又對北來的原因語焉不詳,甚至自己也不太明白。
現在蘇武清楚了,他是要來這,告訴陪伴了自己十九年的北海一句話。
“北海,亦是漢土!”
蘇武還要找回他落在這的十九年人生,將被此地寒霜凍結的一部分魂魄拾起,緊緊握在掌中,然后帶回去。
蘇武抬頭,心愿了結,他的身體已虛弱到了極致,眼中卻定定看著南方漢地的方向,孝武皇帝,霍子孟,他的父親蘇建,兩位兄長,還有兒子蘇元,都在泰山等著他。
“武此生已無憾,不望有來世,唯愿魂歸泰山,與萬千魂靈,共佑我大漢永世不衰!”
……
而在與北海相對的極南方,萬里迢迢的日南郡最南界,卻炎熱無比。
在一片茂密的熱帶雨林外,能望見蔚藍南海的空地上,漢軍士卒和當地林邑人、交趾人一起豎立代表大漢南至的“朱雀柱”,以石頭鑲嵌固定,上面的銘文與蘇武所立玄武柱差不多。
而在不遠處,一位穿著清涼的漢人卿士在樹蔭下避開酷熱的太陽,頭戴遠游冠,身形是那么熟悉,胡須也沒長多少,唯一不同的是,肚子比五年前大了一圈,努力吸氣都收不住了。
祭祀完畢后,看著自己的肚子,中年發福的任弘也很煩惱,勉勵自己道:“阿弘呀阿弘,雖然你功業已建,吹一句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都不為過,但這已不是髀肉復生,而是贅肉增生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