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殊也跟著深深鞠躬謝罪。
趙昕聽完,心中自然有些不滿。
但臉上,卻是一副和煦的神色,他微微一笑,道:“孤還以為是何事呢?”
“此等小事,正言就不必如此惶恐了,快快請起……”
他又笑著對晏殊道:“省主,乃是國家功臣,素來德高望重,為孤父皇肱骨,孤可受不起省主如此大禮,還是快快免禮……”
又對劉永年和甘昭吉吩咐:“劉卿、甘卿,快快為孤扶起兩位大臣!”
待到劉永年與甘昭吉將晏殊和富弼都扶起來,坐到椅子上后,趙昕就笑著繼續道:“往后,若是這般小事,還請正言與省主,莫要再如此鄭重了……”
這讓富弼聽著,真的是如沐春風,感覺真的遇到了明主圣君,只恨不得為趙昕赴湯蹈火。
但在晏殊耳中,卻是另外一副感受了。
自十四歲中進士迄今,晏殊已經為官差不多四十幾年。
歷事真宗、章獻明肅太后和當今官家,經歷不知道多少風波與斗爭,見證了數不清的刀光劍影。
所以,晏殊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——君上的嘴,騙人的鬼!
哪怕是當今官家,亦是如此。
何況如今面前的這位,可是內外皆知的圣王,號稱和高辛氏一般‘聰以知遠,明以察微’,曾坐于汴京春坊,就運籌帷幄,決斷沿邊之事。
怎么能被他的外表與年紀欺騙呢?
應該將之視為成年的儲君看待,這樣一來,視角和體驗就又是另外一番天地。
反正,晏殊此刻,內心是戰戰兢兢,小心翼翼,充滿了謹慎的。
因為他眼中的那位幼年國公的形象,非是他眼睛所見的那個粉雕玉琢,可愛天真的稚子,而是一位頭戴冠冕,臨襟正坐,琉珠十二重,掌生殺予奪,口含天憲的君主!
更因為他的人生,已經經歷過了磨難與坎坷。
當年,真宗見他,一句話,就讓他龍飛九天,成為天下皆知的神童,奠定了他仕途的基礎。
然后,章獻明肅太后一句話,又將他打落塵埃,落職為知州。
所以,對于什么叫‘用之即為龍,不用則為蟲’,晏殊深有體會。
于是,晏殊小心翼翼的選擇著措辭,稽首道:“此事,國公固然圣德寬弘,然老臣卻不敢放肆,回去后必定好生教訓右正言,令其知為臣之道,守大臣之體,往后必定不敢再犯……”
“省主言重了……言重了……”趙昕笑了起來,兩歲的孩子,展顏之時,笑容足以融化堅冰:“正言之才,孤知,省主亦知,此國家未來之臣,社稷之柱也……”
“不必太過苛責,要多給些試錯、犯錯的機會……”
“就如雪松,不歷風雪,安能成材?也如美玉,不經雕刻,何以為美?”
“故先王用人,用其能而去其短……”
這一番話,在富弼與晏殊耳中,又呈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體驗。
富弼感覺自己,仿佛沐浴在和煦的春風中,身心與靈魂都被侵染。
而晏殊則仿佛身處三九寒冬,身無片縷,被冰雪所環繞,靈魂都要被凍結!
因為他聽出了這位國公話外隱含的警告與敲打之意。
下次再犯,那就真的是要像雪松一樣被立于風雪之中捶打,像璞玉一樣,被匠人雕琢了。
而大宋什么地方適合做這種事情?
嶺南雷州!
上一個去雷州旅游的人,叫丁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