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嗣業回到內宅之后,自然是先叫下人熱水洗澡,洗完澡之后才換了中單,婢女道柔重新梳理頭發,用簪子扎起包裹幞頭,穿上常服。然后才到堂房臥室中去見娘子。
十二娘躺靠在榻上,有醫官正在診脈,站起身來朝李嗣業叉手道:“恭賀李將軍,夫人脈象正常,小公子安康。”
李嗣業奇道:“診脈還能分出男女來?”
醫官尷尬地搖搖頭:“不能,在下只是妄自猜度。”
他高興地吩咐下人道:“給醫官賞錢。”
“謝過將軍。”醫官挎著醫箱緩步退了下去。
李嗣業順手拖來一個坐墊,坐在榻前握著娘子的手,與她慢慢交談。聽她說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,她與孩子的點點滴滴,就好像她的肚子剛隆起時,她們母子就有無數次的溝通交談,他是她驅除孤獨的最佳良藥。
這讓李嗣業聽來有些愧疚,他馬上又要離開她娘倆,到河西去進行官場應對了。
夫妻久別重逢時,要談的話好像三天三夜都說不完,不知不覺太陽已落下,他才猛然想起外面還有一位客人沒打發呢。
他松開十二娘的手站起來,合起雙掌說道:“娘子稍稍休息片刻,我到外面去送走一位客人。”
“沒關系,你去忙你自己的。”
他轉身往屋外走去,同時對站在門廊附近的道柔說道:“道柔,你跟我來一下。”
道柔跟著他來到屋外的葡萄架長廊下,李嗣業一時不知該怎么開口,躊躇著盡量放緩語氣道:“我們安西軍中有位押衙叫康懷順,已經是正五品官員。那個,我們上次在回疏勒的路上與他同行,你有沒有留意?”
道柔很干脆地回答:“沒印象。”
“嘶,是這樣,他對你一見傾心,愿意為你消去奴籍,也愿意娶你為正妻。他娘子早亡,但是他人還年輕,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道柔突然停住了腳步,嫻靜地站在那里,抬起手指梳動鬢間的長發捋至耳后,這一瞬間的風姿讓人感覺她真是外純內媚的女子,怪不得會讓僅見了一面的康懷順念念不忘。
她說:“阿郎知道我是什么人,又何苦與我說這些呢?”
“我知道,”李嗣業用鼓勵的語氣說道:“我覺得這對你來說,是個機會,因為條件也很不錯嘛。此人品行如何我也偶有所聞,喜歡趨炎附勢,但這意味著將來過得不會太差。你如果擔心太子那邊不好交代,我可以主動替你承擔。”
李嗣業以為她會猶豫,或者提出要見見這個男人,但道柔還是堅定地一口回絕:“多謝阿郎美意,但道柔不會考慮,也不會見誰。這是我自己的決定,不會有任何顧慮。”
這可就難辦了,康懷順還在外院正堂中等著呢,他曾經承諾讓他親自向道柔說,這點要求難道還不能答應?
“道柔,這樣吧,他誠心可鑒,又數次向我苦苦哀求,今日來到府中又整整等了一個下午。要不你就讓他見一面?僅僅是見一面,當然這絕對不是強迫你,你可以向他表明你的態度,我也能向你保證他以后絕對不會再來找你。因為有些人不讓他眼睛看到結果,他是不會被說服的。你看怎樣?”
道柔嘴角溢出了一絲笑容,點點頭說:“我就如阿郎所說,見他一面。”
……
康懷順坐在外堂內焦躁得抓耳撓腮,他在這里足足等了一個下午,李嗣業卻遲遲不來給個說法。眼前坐著個燕小四,只知道勸吃茶,因為這口濃茶,他已經來回跑了五趟茅房了。
“李都護怎么能如此消遣我?他不看在我數次求他的份兒上,也得看在我今日的誠意上吧。”
李嗣業迷迷糊糊地撓著幞頭問:“我家將軍到底答應了你什么?”
“他答應我……”康懷順的頭猛然抬起來愣住了,李嗣業帶著道柔從后廊走了進來,突然見到心中的美人仙娥,剛才的那股子怨氣早已煙消云散。
李嗣業刻意拖長聲調說道:“我們遲遲不來,康押衙是不是在說我的壞話呀!”
康懷順慌忙長立而起,用最標準的姿勢躬身叉手行禮,腆著臉說:”那有啊,李都護數月未歸,家中千頭萬緒都要處理,屬下能夠理解。”
“咳咳,”李嗣業咳嗽了一聲,又給燕小四使了個眼色,拽著他的衣袖把他拉出了堂外。
道柔十指交叉雙手垂在腰際一側,半低著頭面無表情。但她這樣的姿態,映入康懷順的眼簾卻是——月宮仙子嬌羞地站在他面前,嘴角含笑半點留情,風姿綽約美不勝收,更讓他堅定了娶她的想法。
“道柔娘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