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指著蔥嶺地圖的山川之間說道:“封常清將軍繪制了蔥嶺地形圖,從蔥嶺守捉前往小勃律坦拘嶺共有三條通路,距離最短的是赤佛堂路,只要稍加利用和改造還可縮短路途。活躍在這條路附近的是識匿國部落。遠征小勃律之后,國主伽延從戰死,繼承國體的是小兒子若失羅,被圣人加封為都督,左武衛將軍。這個若失羅,昔日乃是你的親兵旅率,對吧。這又是一個節點。”
李嗣業只能挑起眉毛點點頭。
他又指著蔥嶺守捉城說道:“這里是喝盤陀故地,也是蔥嶺上最繁華的城鎮,各方商旅均云集于此。將軍曾在這里擔任守捉使,在此之前蔥嶺守捉只是一個駐兵城壘,經過你運作治理之后,變成富庶小城。如今的守捉使名為于構,也是你的心腹,這是第三個節點。”
“疏勒鎮自不必說了,就算現在的鎮使是趙崇玼,也與你關系匪淺,這算是第四個節點。接下來是于闐鎮,你曾兼任于闐鎮使,現任鎮使封常清也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。更為重要的是,你曾親自策劃組織了沙漠商路驛站的擴建,使之三十里為一驛,各驛均建有貨倉;又曾親自帶兵剿滅沙匪,至今于闐商旅百姓都念著你的好,這是第五個節點。”
”剩下的,圖上看不到。”戴望盤膝坐回到案前,把兩個酒盞擺在他面前,指著說道:“這是敦煌張氏,乃是河西大族,他們族中這一輩行商的掌權人名為張括,生意遍布河西至于闐,將軍應當認識吧。還有河西另一大族瓜州索氏,索氏以武傳家,組織護鏢隊壟斷了西域商路上的護送生意,索家的主事人索通,與你關系匪淺。這兩家算是第六個節點。”
他把酒壇子放在了桌子的一角,指著它說道:“長安城西市,西市商人米查干經營一間米記商鋪,但背后的東家是你,這是最終的節點。”
李嗣業聽得暗暗心驚,如果戴望不是自己人,他非拔出刀來把他滅口了不可。這家伙毀了容之后,整天除了造紙就是坐在這黑暗的房間里琢磨,最終琢磨出的是這樣一堆東西。
戴望又興沖沖地走到地圖前,張開大手在上面一劃拉:“這七個節點,東起長安,西至小勃律,可以說就是一個現成的關系網,他們全部掌握在你的手里,缺了其中一環便不成,這是別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達成的目標。我們為何不利用這條明暗線,把印度的香料胡椒壟斷在手中,源源不斷地運送至長安洛陽,聚斂財富為安西北庭所用。”
李嗣業抿著嘴唇攤開手:“就算有七個節點也不夠用,從小勃律到印度這一段,我們沒有人。”
戴望伸手按著自己的胸脯誠摯地說道:“這一段的關系線,交由我來鋪設,不止是這一段,從蔥嶺守捉開始,朝廷的驛站僅到達播密川,使得蔥嶺地區的運輸比較困難。所以我已經決定,從今年開始紙坊所有的收入,都用于蔥嶺到小勃律之間商修驛站的籌建。同時我再親自帶人到印度一趟,到曲女城賄賂那些婆羅門教官員,買下一些胡椒種植園,這個過程需要三五年的投入。”
李嗣業捏著眉頭問他:“這個你有沒有計算過,從印度到長安的運輸成本,這樣大規模的投入是否值得?”
“當然值得!”戴望用手指重重地敲擊著案幾:“舊歷二十九年長安城一斗胡椒的價格是四百五十貫到五百貫之間,天寶五載胡椒的價格已經漲到了九百六十貫一斗,價格整整翻了兩倍。還有檀香,龍腦香的價格更是奇高。我們每往長安運送一石,就是近萬貫的收入。”
“更何況這樁生意是雙向的,我們將廉價的絲絹和紙張在印度高價賣出,再低價買進胡椒等香料,只要進出的貨量夠大,可足以支持整個磧西的用兵投入,屆時便可以招兵買馬,屯田擴地,提升安西北庭兩軍的數量和質量,以求能在將來的劇變中占據主動。”
戴望的謀劃確實完整可行,只是缺了最重要的條件——他李嗣業不是安西節度使,而是北庭節度使。在高仙芝的眼皮底下搞這么大的商業計劃,很難不被他發現。
他也不敢保證能夠獲得高仙芝的支持。況且這個東西是違法的,太宗高宗時多次明令禁止官員參與商業。因為官吏挾私權破壞市場平衡,更容易以權謀私。他們更不允許政府壟斷行業專營,與民奪利。盛唐到初唐沒有官府鹽鐵專營,就是因為這個。
念頭及此,李嗣業搖頭說道:“現在時機不成熟,只有掌握安西權柄之后,才能夠暗中實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