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對身后的龐岳開口問道:“龐判官,出行的時候帶筆墨紙張了嗎?”
“中丞,帶了,就在我馬背上的牛皮袋子里。”
李嗣業左右顧盼,口中說道:“就在這里找個地方,我要給岑參去封書信,讓他重新以都護府的名義出具一封告示。”
龐岳身體沒有動彈,猶疑地問道:“中丞,我們不回去嗎,還要寫信寄回去?”
“當然,”李嗣業說話很簡短,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,他緊接著說道:“輪臺往北還有幾個守捉城,我們一并巡視過去。”
龐岳叉手稱喏,立刻下山去從馬背上取文具袋,燕小四幾人則找了一塊不小的石頭,把較平坦的一面翻上來,可暫且當做案幾。他們收拾齊備,龐岳也抱著文具袋上山來,把袋中的紙張取出,找了兩塊小石當做鎮紙。龐岳親自跪坐在一旁磨墨,心中大喜慶幸,李嗣業親自動筆寫信,真是難得一見,右相交代要李嗣業親手筆跡的事情,竟然這么快就要實現了。
他將親手磨好的墨與硯臺放到野生案幾的一角,用小篆筆蘸飽了墨汁,然后遞到了李嗣業手中。
李嗣業抬頭默想片刻,突然扭頭對覷了一眼龐岳,伸出筆說道:“我忘了你也是讀書人,要不這信由你來代筆吧。”
龐岳代筆是沒問題的,他雖然文墨不通,但練字的水平還算可以,他險些就將喏脫口而出。幸虧外置的大腦讓他保持清醒,眼下是得到李嗣業親筆字跡的最好機會,必須得想個辦法推脫過去。
他靈機一動,連忙伸左手捏住右腕,故作愧疚惋惜地說道:“我本想替中丞代筆寫信,無奈前日騎馬時傷到了手腕,實在無法執筆,還請中丞多多見諒。”
李嗣業欣欣然笑了:“沒有關系,回去之后休息兩天,到軍中醫官處領一些金瘡藥,好好治療手腕。”
他身邊除了龐岳之外,都是些粗俗的軍漢,哪里會寫什么信件文字。只好為其難自己提筆開始書寫。信件完全是以白話文的方式寫就,大概內容就是有人利用朝廷的告示,侵占草場和山林,你立刻重新擬定一個告示,要求墾田的百姓不得超出荒田的邊界,并要求農民開荒前到都護府進行登記造冊,私自開荒不進行登記者,不但不給予補貼,第二年還要強征租庸調。
就這么短短的一二百字,他勾畫涂抹了好幾次。龐岳偷偷探頭過去一看,不禁皺起眉頭,李中丞的字寫得真差好丑,行草不似行草,楷書不似楷書,字體東倒西歪,中間還有幾個錯字,簡直不堪入目。
他龐岳的文字水平就算是倒數了,沒想到還有比他更差的,連書寫的內容都他奶的是大白話,看來這位李中丞真的是除了打仗殺人之外,什么都不會。
李嗣業擱下筆墨,把寫好的紙張揭起來,口中輕輕吹吐著涼風將墨跡晾干,又折疊起來伸手交向燕小四,口中邊說:“小四,你立刻回去把這封信帶給岑參,命他立刻重新擬定告示,張貼于北庭各地。”
燕小四剛要伸手接過,龐岳突然插嘴叉手求道:“中丞,我忘了家中有重要的事情忘了,所以我愿意替燕校尉跑一趟,把這封信帶給岑書記。”
李嗣業故作不知他的用心,猶疑地問道:“身為節度判官,怎么能行這跑腿傳令的勾當?于禮不合。”
“中丞莫要責怪,龐岳正是要多多體驗那些傳令兵卒們的不易,請中丞恩準。”
“這,好吧。”
龐岳最終持著信件下山縱馬而去,李嗣業遙望他身軀化作的黑點,鼻孔里噴出一股嗤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