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娘頭戴珠釵鈿,頭頂上盤著螺髻出現在他的背后,歲月的侵蝕使她已經失去了當年舞劍娘子英姿勃發的樣子,但成家后的賢內助生活讓他少了鋒芒多了婦人的溫婉。李嗣業回頭朝她笑了笑,放慢了腳步悄聲往庭院門口挪動。
他走到十二娘跟前,攙扶住了她的手,兩人并肩朝院子中走去。
他們從庭院前的樹下走過,枯黃的落葉飄落地面,他攬著娘子的肩頭,突然想到了什么問道:“枚兒依然在馬蹄山道觀中修行嗎?她有多久沒有回家了我都不清楚。”
十二娘抿嘴苦笑道:“夫君為國事政事勞碌,哪里管得了家中的事情,她每個月都會從道觀中下山來看我和孩子們。”
“當初真不該叫人教她煮茶讀書,沒有培養出一個大家閨秀,卻培養出閑云野鶴的女道士來,如今她已二十五歲,換做別的家門,估計孩子都已經會打醬油了。她卻將天下男兒視作俗物,真不知道什么樣的男子才能讓她動心。”
李嗣業頗為惆悵,用手指捏著眉頭說道:“某記得他出家之前,曾在白云山凌云峰與李林甫之女李騰空探討茶與道,但我沒想到她竟會受到奸相之女的蠱惑,從此就入了道門,實在是匪夷所思,想不通。我不能任由她如此虛度,娘子你得想個辦法才行。”
十二娘生怕李嗣業強硬拆遷李枚兒所修建的道場,反而逼得她更加逆反,倒不如暫時就這樣,至少她還每月與家人來往,沒有徹底斬斷塵緣成為山間修道的女仙。
“李郎何必焦急,枚兒如此也不是一年兩年,強行逆她只會適得其反,至少我們現在知道她住在哪里,過得是否舒心,只要她自己能開心過一輩子,又何必在乎她怎么活呢?”
李嗣業苦笑著說道:“這話一定是枚兒教你過來說服我的。”
十二娘驕傲地反駁:“我身為長嫂,難道這樣的話都說不出來?不過馬蹄山距離武威尚遠,來往十分不便。上次她下山來時,曾經透露出十分在意長安的玄都觀,愿意入觀中清修學道。所以我想我們想遷至長安王府去住,這樣枚兒也可就近入玄都觀,夫君你看怎么樣?”
李嗣業武斷地搖了搖頭道:“不可,你們就在武威城,她也自可留在馬蹄山,何必長途跋涉?”
十二娘見丈夫的回答果決得不容置疑,本來滿腹的話語和理由都講不出來,至于這背后的原因,也無法去求證。
總聽外人說皇帝給丈夫在長安修建的王府富麗堂皇,美輪美奐,圣人又從宮掖中選出幾十名美妾充塞其中。這座王府長什么樣子她從來也沒見過,甚至丈夫李嗣業每次入長安,都不會在王府多逗留。他到底在府中深藏了什么秘密,她這個正牌夫人心中深藏著疑竇。
李嗣業見娘子蹩起眉頭,眉角散發淡淡愁緒,知曉她定是誤會了什么,便語氣誠摯地向她解釋道:“近來局勢艱難,朝中風云變幻,你夫君我也處在這驚濤駭浪的邊緣,心中預感天下大變時,長安必受當其危。當然我這么說暫時還只是杞人憂天,但就是害怕這一日提前到來。等局勢將來明朗時,何必入長安住所謂的王府?我定要給你在河西氣氣派派地建一座真正的西涼王府。”
十二娘舒展開眉頭,雙手握住了丈夫的手掌,把它提到自己的臉上,讓他的手掌輕輕地摩挲自己的臉頰,雖然掌心有常年握刀柄磨出的老繭,硌在臉上卻有一種粗糙而又溫情的觸感。
“李郎,妾身從不在意什么豪宅廣廈,管它是草屋茅廬,還是山洞土窯,只要有你在的地方,就是咱們的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