陽光從正堂前的立柱縫隙中照射下來,使得李大夫的身軀一半沐浴在陽光中,另一半在陰暗中。
他對杜甫的問題沒有回答,也沒有以勢壓人懟回去,只是冷漠地朝他擺了擺手,表示我不想回答你這個問題。
杜子美站在他背后叉手行了一禮,雙手捅進袖子里走出堂門,又回頭朝大夫望了一眼,才款款地離去。
都督府書吏跟在杜甫身后追過來,兩人寒暄了幾句:“杜書記,一轉眼我已經在都督府上供職三年了,時間真是過的飛快啊,你也跟隨大夫有三年了吧。”
杜甫點了點頭說道:“兩年半了吧,不足三年。”
“屬下有句話,不知當講不當講?”
“你但講無妨,我豈能有忌諱。”
書吏委婉地說道:“孔夫子有句話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在屬下看來這句話還不全面,因為還可以說己所欲也要勿施于人,特別這個人還是你我的上司。”
杜甫抬起頭略做思慮,揪著胡須點頭說道:“你是覺得我剛才不該提及販賣奴隸的事情?”
“不止是因為這個,你剛才還主動要求大夫寫奏疏向圣人奏明災情,要知道李大夫本不欲管這檔子事情,但是你主動提起,他不能在下屬面前表現得為官不仁,所以才硬著頭皮接下上疏一事。”
“還有,剛才李大夫在堂廊下觀賞的那幾個肌膚黝黑的奴隸,乃是正宗的昆侖奴,在長安人市上有市無價,他怎么會舍棄如此獲得暴利的機會。剛才讓你代筆寫信口中說出自己對販奴行徑的鄙視,只是相當于當婊子立牌坊而已,你怎么能夠將其點破,這不是讓李大夫他老人家面上無光嗎?”
“若不是李大夫胸襟寬闊,又喜愛你的才學,又怎么可能留你在身邊擔當節度使掌書記,希望掌書記引以為戒,切不可自斷前程啊。”
杜甫幡然頓悟,只是文人的傲骨讓他不愿意承認錯誤,只好搖搖頭說道:“某剛才是為百姓正義執言,也是為李大夫名節所慮。想必李大夫胸襟開闊,定不會因為一兩句逆耳忠言絕了賢人言路。”
李嗣業回到府邸后院,盡頭的院落里傳出了朗朗書聲,他偶有所感,緩步朝私塾所在的院落走去。
他在學堂所在的廂房外站定,透過窗戶上的紗紙破洞可以看進去。先生正握著書卷在孩子們中間游走,搖頭晃腦地念道:“大學之道,在明明德,在親民,在止于至善……”
幾個孩子聲音圓潤跟著念,也模仿著先生的樣子搖頭晃腦。
在家中私塾里念書的,是李嗣業當年撿來的三個孩子李崇云,李崇樂和李崇豹,還有他的親生兒子李佐國,還有府中下人的幾個伴讀孩子。如今三個孩子已經滿十二歲,李佐國也已經七歲,正是學習和成長的時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