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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隆基并不是沒把此事放在心上,事關他的小日子過得是否舒服,他自然要謹慎對待。他知曉楊國忠和安祿山以及李嗣業的矛盾由來已久,所以不放心楊國忠派人去,生怕他借機尋仇。
他自認為合適的人選乃是兩個太監,一個是內常侍魚朝恩,另一個是中使輔璆琳。魚朝恩負責前往河西節度使行轅所在地涼州,璆琳前往范陽節度使行轅所在地幽州,均言說陛下御賜果脯,送來給他們品嘗。
璆琳到達幽州后,受到了安祿山的熱情招待。住在高樓云臺之上,每日有數名美艷婢女服侍。雖說身為太監失去了男人的根本,但望入眼中,觸摸在手均是賞心悅目,這種心思就像是入手了幾個精美的手辦娃娃一般愛不釋手。
他根本沒有去軍營視察,連幽州百姓的傳言都充耳不聞,只因為安祿山已經用三十斤黃金堵住了他的嘴。
魚朝恩所受的待遇也差不多,因為他上次來的時候,就住在節度使府邸的別院,這次依然住在那里。院中有荷花水塘,游魚陣陣,他索性就在園子中不出去,跟幾個侍女在一起釣魚。
李嗣業并未以魚朝恩的恩公自居,接過果脯之后該有的待遇應有盡有。他也知道對方來河西是做什么的,為了避避表面上的風頭,便命令清涼觀觀主停止了鑄鐵炮,也停止了在互市上購買突厥馬的交易。
魚朝恩很快要辭行歸長安,李嗣業在府上特意為他舉辦了餞行宴,請來康居女在堂前大跳胡旋舞,又命樂師們演奏最原汁原味的《甘州大曲》和《陽關三疊》。絲竹聲渺渺入耳,李嗣業持盞欲醉,河西涼州官方的高層都陪坐一旁歡顏笑語。
魚公公獲得了心理上的巨大滿足,他說到底只是一個宦官而已,朝中瞧不起閹人的大有人在。昔日龍武軍首領,輔國大將軍王毛仲不就是因為瞧不上高力士,才栽了個大跟頭身死家滅。如今李嗣業如此以禮相待,就算他稍微有些逾制行為,也完全不是什么問題。
李嗣業將他送至武威城門外,特地從旁人手中取來一個小銅箱,雙手捧著沉甸甸地遞給魚朝恩:“這些東西是我的一點見面禮,方便魚公公回去操持家用,賞賜仆人。”
魚朝恩慌忙推阻道:“恩公,萬萬不可,我昔日受你大恩不敢忘記,如今又怎敢受你的錢財。”
李嗣業將銅箱又推到他懷中道:“昔日恩情那是恩情,規矩乃是規矩,你可以不忘你的恩情,但我也不能不守我的規矩。這東西你拿著,切莫要妄自菲薄。”
魚公公謝過李嗣業,帶領隨從打馬上路,心想自己幸虧被派到了李嗣業這邊,若去了營州那邊,還指不定是什么待遇呢。好像也不對,傳聞中安祿山比李嗣業還會做人,要不然也不會盛寵十三年而不衰。
他率領隨從經過二十天的行進趕路,終于渡過了渭河接近了長安城。他入城之前只感覺眼皮狂跳,等來到金光門城樓前,又看到歇山頂屋檐下的斗拱上有烏鴉筑巢。這兩次的不祥之兆讓他心生警惕,從身邊隨從的手里接過銅箱子低聲問道:“這附近有沒有什么亂葬崗?”
“亂葬崗?”隨從不明白他為何問這種問題,隨口答道:“剛剛過去的渭河邊丘隴上就是,常侍若要去,卑職可代勞。”
“不必。”他領著隨從折返回去,來到亂葬崗的邊緣翻身下馬,左腋下夾著箱子,右手中握著障刀,對身后眾人說道:“你們就在外面等待。”
他來到丘隴上,找了一塊空地開始挖掘,挖出長坑之后將箱子埋進去。又隨便找了一根木樁,用障刀劈成兩半,用刀鋒在上面刻字:“顯故,考十三世祖諱黃魚公之墓。”
刻完這些字,他心情徹底舒暢,走出亂葬崗,率領眾人打馬返回長安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