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官嘆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說道:“我是大夫,只管治病救人,什么忠義什么敵我都跟我毫無關系。”
“為人不辨忠奸,終究還是助紂為虐。”
醫官盤膝坐在地上嘿一聲笑了:“我們這些做醫官的,誰還在乎誰當皇帝,只要能少死人,不要再有人流血,我又何必在意。”
……
兩人被調養好身體后,立刻被人用墨車轉移到了后方,李嗣業將他們安置在南陽郡城的原淮南節度使府邸,環境雅致清幽,建筑富麗堂皇,他們幸存下來的十幾個的未降的下屬,也被安排在了附近的房舍中。這里戒備森嚴,不過是個比較大的鳥籠而已。
李嗣業分別安排了三撥人過去勸降,第一撥人是門下侍中嚴莊和劍南參謀長高尚,兩人提出李嗣業許諾的高官厚祿,還有宅邸美人,甚至是封妻蔭子,提升門第。可惜張巡心存死志始終橫眉冷對。
他又將張巡的母親和族長請了過來,母子二人涕淚漣漣,相顧無言。留著一把山羊胡子的老族長在他身前勸說道:“你舍身堅守襄陽,一直鏖戰至最后一人兵敗被俘,已經算是對得起大唐社稷也對得起皇恩,如今到了絕境的時候,是應該轉圜了。”
張巡望著窗外雙目堅毅,聲音冷淡地說道:“我這一腔熱血,早已決定為大唐社稷而流,絕不會轉投二主。老翁公若是擔心被我牽連,那就請你主動將我劃出族譜,把張巡踢出宗族去。
族長掩面而走,這種事情他怎么敢做,全天下都在景仰張巡的忠義,他這一支今后千百年,也未必能出一個張巡這樣的人物,張巡一人足以使他蒲州張氏聞達于九州天下。
李嗣業安排的第三撥人更是煞費苦心,他尋訪蒲州,將張巡授業解惑的恩師給請了過來,讓他勸說其歸降,這份兒心思已經有文天祥那味兒了。
只是張巡依舊不改初心,對自己的恩師也是冷面相對,淡然處之。
李嗣業就站在府邸不遠處的閣樓頂上,張巡的恩師敗退下來之后,來到李嗣業身邊無奈地叉手道:“大王恕罪,罪人張巡心如鐵石,怕是烈火也不能將其燒化。”
李嗣業輕蔑地哼了一聲:“滾吧!”
他沿著樓梯向上走,站在了整個淮南節度使府邸的最高處,閣樓的下方錯落有致的建筑盡收眼底。張巡被軟禁的房屋就在他的腳下,低頭俯視目光穿過軒窗,瞧見張巡坐在窗前的案幾前,雙手捧著書冊緩緩地翻頁,看到會心之處還會泛起淡然的笑容。
這就不像一個身陷囹圄的將死之人,反而像一個隱居山林的賢人高士。有道是有容乃大,無欲則剛,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此人畏懼的東西,連人肉都能吃的人,實在是恐怖。
除非拋棄富貴繁華遁入空門的僧人,任何凡人都應該有欲望。可張巡這樣的人有什么欲望?李嗣業不相信他只有一顆純粹的忠心,只不過這欲望與忠義并不違背而已。
“原來如此,”李嗣業恍然大悟,自言自語笑道:“原來你們所求甚大啊。”
他對站在身邊的嚴莊和高尚說道:“去給我準備一身麻布素服,我要會一會這個張巡。”
“主公。”高尚連忙叉手道:“這張巡不過一介書生,主公犯不著屈尊降貴去會他,此人悍不畏死,只怕沖撞了主公。”
“無礙,這點氣量孤還是有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