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完飯后,我帶著阿花上了祁山。初冬的祁山一片金黃,用阿花的話說,“黃得跟你臉一樣,”風在山林間呼嘯,這會不是茶忙時節,沒有村民的歡聲笑語,谷中空曠凜冽。
我不認識老胡的墳,但是山腳那方冢,明顯是剛翻的,像綻開的新肉,爆竹屑也還沒有被風吹盡。我不讓阿花過去,老家的習俗,懷孕的或者剛生孩子的女人跟死亡有關的東西都不要沾邊。阿花剛剛流產,我也不想她沾了不好的東西。我把紙錢燒給老胡,感謝他當年留我看那么多《數碼寶貝》的上半集,感謝他跟我講了那么多的故事。老胡說過人就應該去不同的地方,天堂應該是你此生最后一個去的地方了吧。老胡。
再往上爬,到了爺爺奶奶的墓前。我叫阿花站在不遠處,好讓爺爺奶奶看得見。我跪在那里,心里在跟爺爺奶奶說話:你們放心吧,現在我們家好得很。我爸爸現在發達了,在石門鎮當了大官。我在省城也混得不錯,孫媳婦也找好了,你們放心吧。過兩個星期就是冬至了,我爸他們從外地出差回來就會來看你們的。
誰曾料到,兩個星期后的冬至,我再一次回到石門鎮,只身一人,只為確定一件事。
冬至前一天,我正在ktv部署一會晚上黃金時間的準備工作,突然接到阿花的電話:我哥要來看我了。
我說:什么時候?我們一起啊,請他吃飯,我還沒見過大舅子呢!
阿花語氣漠然:他好像去皇朝了,我等會過去。
反正工作安排得差不多了,我索性換了衣服,準備去迎接我未來的大舅子。我剛在衛生間弄好我的發型,就聽見外面的喧嘩。我走出去,見到三個穿得洋里洋氣的男子,在跟我們的服務員劇烈爭吵。
我上前去解圍:“不好意思,請問你們有什么問題嗎?我們現在正在營業呢。”作為娛樂行業的從業者,無論面對多么惡劣的顧客,也要有一顆冷靜而熱忱的服務之心。
為首一人氣焰囂張:“管你營不營業,老子是來找人的!”
我保持耐心:“請問你找誰?”
那人大吼:“林芳花!我是她大哥!”
阿花其實叫林芳華,剎那芳華,這寓意還挺美的,一個算命的給起的。只不過她家人不識字,出生登記的時候寫成“林芳花”。
我讓其他人下去,請他移步,坐到我辦公室的皮沙發上。
“哥哥你好,我是阿花的男朋友,我叫趙連生。”我這人雖然乖張跋扈,可一向對長輩敬重,面前的這個人,勉強也算我的長輩吧。
“你就是趙連生啊,長得也不怎么樣嘛,身板我看也不行,”他帶領著他的兩個兄弟在笑,“你這個小混混,還想騙我們家阿花到什么時候!”
人們最討厭的人的樣子,往往是最像自己的樣子。我在阿花哥哥的身上,尋到我自己當年的影子。
我在皇朝ktv一年多訓練出來的標志性的虛假笑容一直在臉上掛著,可此時也收起來了,“哥你說什么呢,我怎么會騙阿花呢,我們都要結婚了,阿花已經跟你們家說了啊,我幾個月前還去過你們家,我們準備年前再去一趟的……”
“去什么去,”他已經憤怒地站起來了,“誰允許你去了!誰同意你們結婚的!”
在我的地盤,我是不至于惶急的,慢慢跟他解釋:“我跟阿花商量結婚,是打算去跟你父母說的,還沒有來得及去,但是我也見過他們。怎么了,這有什么不合規矩的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