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國維看了一眼吳爭胸口,道:“也罷,這是老夫考慮不周了。這樣,日后有得是時間,今日你就不必飲了,你就以茶代酒作陪吧。”
張煌言、錢肅樂也點頭稱善。
吳爭松了口氣,于是坐下,自覺干起了為三人斟酒的活。
其實吳爭來之前,是疑惑過張國維邀請自己赴宴的動機。
原以為,張國維或許是有事要交待,亦或者是想替魯監國延攬自己,加深自己對魯監國的忠誠。
可現在,吳爭發覺并不是這是回事。
眼前這三人的架式,不象是偶爾小酌,更象是……例會?
張國維這三人,雖然年齡有差,這說起來卻都是斯文讀書人。
可這酒品著實要不得。
平日都是一副正人君子、城府極深的模樣,可幾碗黃湯下肚之后,這拍桌捶凳、破口大罵,直如路邊小店中的醉鬼一般。
“山河破碎,老夫心中積悶郁郁難解。從北直隸到南直隸,區區一年功夫,弘光朝也就亡了。如今窩在紹興府茍延殘喘,何人罪過?嗯……何人罪過?”張國維瞪著雙眼,拿手指一個個地指過來,從錢肅樂到張煌方,再指到吳爭,“可笑老夫堂堂兵部尚書,手下卻無一磚一瓦,一兵一卒,都讓那方、王二賊截留了去,如此朝廷、如此作派,以何面目示人?”
錢肅樂的臉容早已不再是鐵板一塊,他一拍桌子道:“不怪尚書大人急憤。錢某毀家紓難,擁戴魯王監國,為得無非是殺韃子,光復河山,以盡為明臣之責。可諸位也看到了,六十萬錢糧說截留就截留了,殿下竟不能將二人如何,六千義軍啊,從寧波一直追隨錢某一路行來,說解散就解散了。那可個個都是大明的忠臣良民啊。”
張煌言用手“啪啪”拍著凳子道:“如今清軍兵臨城下,時局唯艱。魯王監國重用、依仗武臣是對的,可如今隆武帝在福州登基,都是大明皇室,卻各懷鬼胎,老死不相往來,大有當著南下清軍的面撕破臉的意思。為何?這是為何?諸公,煌言位卑言輕,可二位卻是朝堂梁柱啊,為何不勸諫監國殿下?”
張國維大喝道:“老夫沒勸嗎?老夫沒勸嗎?張煌言……你個乳臭未干的小子,也敢來指責老夫?”
張煌言抬手一碗酒灌下肚,拍桌而起,指著張國維道:“魯王監國以來,大人所作所為,世人皆知,無非是手中權力被削弱罷了,卻天天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,這是作給誰看呢……啊?作給誰看呢?”
張國維大怒,雙手一抬,差點掀翻了桌子,嘴里大吼道:“老夫所作所為,無愧于心。豈是你一個后生晚輩能評論的?”
錢肅樂舉著酒碗,怔怔地看著一地狼籍,然后仰頭一飲,喝光碗中酒,“啪”地一聲將酒碗摔在了地上,四分五裂。
吳爭是坐如針氈,在他腦子里,這上位者,不該是這樣啊?
應該是一個個觀泰山崩而面不改色,城府極深才是。
可眼前這三位,哪象是上位者?
吳爭心中嘆息,只能自覺地做個下人,整理桌子,收拾地上狼籍。
好在這么一鬧,三人腦子都清醒了一些。
一個個屏息凝氣,看著吳爭收拾,都不說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