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子龍也是這么說話的,所以并不驚訝。
“虞山先生此話何解?”
“鎮國公吳爭年少氣盛,談判之時毆打清廷使者致重傷,還氣走洪大學士,如此一來,清軍不日就會南下應天府,以慶泰朝之根基淺薄,如何擋得住南下清軍……如此,慶泰朝豈不是大難臨頭了嗎?”
陳子龍輕哼道:“鎮國公用意也是懲誡奸倿,況且我朝雖說實力堪憂,可之前一役,也能彰顯我朝抗清之決心,聞此勝,民眾無不踴躍從軍,效力于朝廷。時下我軍以十萬之眾,抵御清軍來犯綽綽有余。虞山先生此論,怕是不妥,有危言聳聽之嫌吧?”
錢謙益聽了哈哈大笑起來,“十萬之眾?怕是有三萬是從軍不足一月的新兵吧,還有五萬卻是吳爭麾下軍隊,如今駐囤杭州、紹興兩府,就算朝廷下詔抽調,也未必能如愿吧?”
陳子龍微怒道:“虞山先生這是在妄議朝政、構陷忠臣,鎮國公之前收復南都九府之地,如今又光復鎮江城,有大功于朝,況且就算他未調兵北上,那也是為朝廷鎮守南方。”
聽陳子龍生氣,錢謙益絲毫不在意,依舊笑道:“既然臥子先生如此認為,得……就當錢某未曾來過。”
說完,撩起下擺,往外行去。
而陳子龍微微皺眉,也不挽留。
行至門檻處,錢謙益悠悠道:“古有漢相曹阿瞞,今有鎮國公吳爭,巧了……哈哈,慶泰朝離亡不遠矣,一向賢名于世的臥子先生,卻裝傻充愣,如行尸走肉般,甘心當個亡國奴……。”
“慢著!”陳子龍大喝道,“不將話說清楚,本相治你詆毀朝廷重臣之罪。”
錢謙益呵呵笑著回身走了兩步道:“臥子先生莫怨錢某口出狂言,實在是事態緊迫,不容懈怠。以朝廷現狀,固守且不足,何談與清軍決戰?如今吳爭羽翼日漸豐滿,權勢熏天,再不想法壓制,更將成為我朝禍患。錢某每憂至此,便夜不能寐,今日前來,只是有一策獻于陳閣老。”
“說來聽聽。”
“內閣廷議,罷免吳爭。先去其談判主使之職,再去其大將軍權位、奪取其軍權,最后……。”
“荒謬。”陳子龍蹩眉喝斥道,“先不說鎮國公有功于朝,且是惠宗后裔、明室中人,就說正值大戰將至之際,去罷免一個統帥大軍的主將,何等荒謬?”
聽著陳子龍的喝斥聲漸弱,錢謙益嘿嘿一笑道:“惠宗后裔之說,故妄聽之,至于統帥大軍主將,我朝將才蕓蕓……有道是沒了張屠夫,還要吃帶毛豬不成?臥子先生胸有大才,又是我朝首輔,難道就任由一個毛頭小子胡為不成?真要再等上兩年,怕是臥子先生也要匍匐在此子腳下,俯首稱臣了吧?國事唯艱,此子難當大任,臥子先生應該挺身而出,救大廈將傾、救我朝于危難、力挽狂瀾,那才是國難當頭之際,名士該有的風骨。”
陳子龍沉默下來,他原本是想擁立、效忠于吳爭,同心協力,共創大業的。
可問題是,與吳爭一番交談之后,他發現吳爭難堪重任。
如此世道,百廢待興,不思收服人心(指得是社會精英,而非蕓蕓眾生、貧苦百姓的人心),卻反其道而行之,竟想著“劫富濟貧”,還不思反省,固執己見。
這不還沒登基,就有了昏饋之相了嗎?
在陳子龍看來,與士人精英為敵,那就是與整個天下為敵。
這不是壽星公上吊——活得不耐煩了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