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謙益沒有絲毫慌亂,他平靜地說道:“臥子先生是當局者迷,其實此事并不奇怪,按之前商議,臥子先生本就是要舉薦張國維入閣的,讓他去談,總比讓吳爭繼續談下去要好。試想,洪承疇既然沒有離開,那就說明清廷確實是不想再打下去了,有意促成這次和談,如果讓吳爭繼續談,豈不將如此大功拱手于他?如此他的身上就又多了一道保護光環。只是錢肅樂沒有站在臥子先生這邊,確實令人意外。”
陳子龍沒好氣地道:“錢希聲怕是舍不得那個泰山岳丈的名份吧。”
錢謙益沉吟道:“按錢肅樂的品性,怕是不至于如此。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,如果任由他投向吳爭,那內閣之中,怕是真沒了臥子先生立足之地了。”
“如何應對?還請虞山先生賜教!”陳子龍是有些慌亂了,已經不再顧及錢謙益降清的前科。
“對錢肅樂、張國維曉以大義,對王之仁誘之以利,另外臥子先生要將朝廷新征的三萬新軍,牢牢掌控在手里……如此,就算吳爭真有異心,臥子先生也能立于不敗之地。”錢謙益如數家珍地說道,“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……還請臥子先生恕我直言,不罪為盼?”
“虞山先生但說無妨。”
“驅虎吞狼!”錢謙益一字一字地慢慢吐出這四個字。
“誰為虎?”
“洪承疇。”
陳子龍霍地站起身,冷冷看著錢謙益道,“你想讓陳某通敵?”
“不得已或可為之!”錢謙益毫不慌張地回視陳子龍。
“大膽!爾這是陷我于不忠!”陳子龍聲色俱厲地大喝道,“你是洪賊派來游說陳某的嗎?”
“臥子先生誤會了,錢某已經是再世為人,今時忠于朝廷之心,唯天可表。想那清廷絲毫未將錢某放在眼中,我又何必熱臉貼人家冷屁股?我說的,不是要讓臥子先生出賣朝廷利益,我只是為臥子先生謀,還請臥子先生明察!”
陳子龍搖搖頭道:“不可!我與吳爭乃治國理念之爭,但在維護朝廷利益上,是一致的,如果暗通清廷來壓制吳爭,這與吳三桂有何不同?此事切不可再提!”
見陳子龍態度堅決,錢謙益嘆了口氣,道:“山河破碎、國之將亡,只要最后結果是好的,何必拘泥于過程?臥子先生只要始終秉持一顆忠心,又何必太在意羽毛呢?”
陳子龍堅定地說道:“如果連過程都是不擇手段,結果何談正義?”
錢謙益分辨道:“如今形勢很顯然,擺在臥子先生面前就兩條路,要么屈從于吳爭,以他似是而非的宗室身份擁立,那么臥子先生還可以有一份擁立之功,這樣吳爭還不至于短時之內卸磨殺驢,將臥子先生逐出內閣。要么咬牙與吳爭斗到底,臥子先生睿智,應該明白,政斗一旦開始,那便是不死不休之局。”
陳子龍沉默下來,他知道錢謙益這次說得沒錯。
理念引起政風不同,繼而引起政斗,大明三百年,就是這么過來的。
只要政斗一開啟,事無對錯,僅以勝敗論雌雄。
陳子龍一直是反對黨爭的,可現在,陳子龍猶豫了起來。
錢謙益輕聲道:“其實事情也很簡單,吳爭所部殘軍還在丹徒,只要此時清軍配合,從江心島對丹徒發起進攻,吳爭自然就會離京趕往丹徒。”
陳子龍愕然地看著錢謙益,眼中閃過一絲異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