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是能討來銀子,就不會有這白條了。”老漢搖搖頭,嘆息道,“韃子如虎,朝廷衙門如狼,天下皆一樣。”
“可我家二郎是為朝廷死的。”
“是啊……我心中悔啊,就不該讓他從軍。原本想著,京城收復了,二郎從軍能為他哥報仇,可不想,仇是報了,人也沒回來。”
老漢抖嗦著摸向桌上的杯子,可或許是因為手抖得太厲害,“咣當”一聲,杯子掉在,碎了,濺了一地的殘液。
老嫗驚呼一聲,想要彎腰,可力不從心。
老漢苦笑道:“你腿腳不好,就別撿了。碎都碎了,撿起來也沒用。天意啊,死之前都不讓我喝上一杯。”
老嫗急道:“我再給你倒一碗。”
可拎起壺來,卻發現本就只有兩碗的份。
老嫗將自己面前的那碗推過去,“喝我這碗吧。”
老漢無神的眼中,落下了一滴淚,他柔聲道:“這些年,苦了你了。”
老嫗也柔聲道:“是你苦,兩年前我的腿腳不好,反要讓你來照顧。”
“要是大郎、二郎還在……該有多好啊。”
突然,老漢大呼道:“點了吧,點了吧,兒子都死光了,這祖宅,留著何用?沒得便宜那周家。”
夜半時分,得勝街一處小院騰起了大火。
……。
三日之間,應天府中死了三十幾人。
皆是欠債累累的貧苦之家。
不過他們還有一個共同之處,便就是全是儀真陣亡將士的家眷。
加上每家每戶手中的白條。
由此引發了一場義興朝第一次民亂。
無數憤怒的將士家眷聚集起來,洶涌的人潮堵住了洪武門。
京衛緊急調動,首輔陳子龍及內閣諸臣趕到洪武門外,向百姓承諾,定徹查此事,若有官員貪臟枉法,必定嚴厲懲處。
憤怒的百姓,這才慢慢退去。
奉天殿內。
“誰?是誰?是誰將朕的子民逼到與朕為敵?”朱慈烺憤怒地再也不講什么儀容和城府,他的憤怒讓整個大殿內,寂靜到幾乎發絲掉落都清晰可聞。
沒有人回答,這顯然無法讓朱慈烺滿意,他開始點名。
“首輔你說,是誰在貪臟枉法,朕要一查到底,不管是誰,定嚴懲不貸。”朱慈烺還不解氣,他喝道,“哪怕效仿太祖剝皮植草,朕也要為將士們在天之靈,討個公道。”
朱慈烺的聲音在奉天殿內回響,顯得如此的激昂、莊嚴,如同上帝的聲音。
錢肅樂有些激動,他原本的憤怒因皇帝的憤怒而漸漸平息下來,他出列奏道:“陛下圣明,這件事關乎民心、關乎社稷,臣自請負責追查此案,必定查個水落石出,給陛下一個交待、給將士家眷一個交待,給天下黎民一個交待。”
朱慈烺用力地一拍手道:“好!朕……。”
“陛下。”一個聲音響起,“臣聽聞此事,與陛下、諸公一般憤怒,但臣絕不相信,陛下剛剛登基兩個月,義興朝會出現如此巨大貪案。此事定有蹊蹺,容臣慢慢細查。”陳子龍一臉嚴肅地奏道。
“慢慢細查?”朱慈烺剛剛平息下的火氣,再度被點燃,“首輔何不去洪武門外,問問將士們的家人答不答應?朕想做個好皇帝,令明政清,善待天下子民……朕甚至連登基時,都舍不得做件新袍子,這些蠹蟲竟然連陣亡將士的撫恤都敢貪…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