儀真一戰,他累計軍功斬首二十一級,背負受傷兄弟下城墻十七次。
僅儀真之戰,他身上受箭創四處,肩膀被敵人用刀削去了一塊至少三兩重的皮肉。
背后從右肩至左腰,剌出一道長達一尺的血口,只要再深一寸,就會傷到內腑。
他能活下來,就是個奇跡。
這樣的人,怎么可能不受同袍敬重?
可黃駝子呵呵慘笑著說道:“兄弟們,告訴蔣大人,我等還有家人嗎?”
沒有人回答,可蔣全義從一張張臉、一雙雙眼睛中看到的是絕望、仇恨、憤怒和令人恐懼的閃著綠光、戾氣。
黃駝子抽搐著嘴角道:“先是韃子屠城、后有我軍光復,連綿不斷的戰爭,家人早已死絕了。原本我還有個堂叔,可這次……我叔也死了。”
蔣全義驚愕著,他發現自己竟無言可以去安慰。
黃駝子轉過頭,盯著蔣全義道:“蔣大人,兄弟們不想為難你,你若想走,盡管離開。可也別擋了兄弟們的路。”
“黃駝子,你……你們究竟要做什么?”
“做什么?”黃駝子呵呵笑道,“既然朝廷視我等如草芥,我們就視朝廷是糞土。兄弟們商議了,王之仁那老賊守著長江,向南肯定過不去,我們只有向東突圍,然后找機會渡海去投鎮國公。”
蔣全義疑惑道:“可鎮國公也是朝廷之臣啊?”
“不。”黃駝子道,“鎮國公怎么可能甘心為臣……他,他只是蟄伏罷了。”
蔣全義張大了口,驚愕了,連這么個普通老兵都看出鎮國公的志向?
蔣全義還在勸,“兄弟們,錢大人將你們托付給我……。”
“少提錢肅典,他就是個無情無義的逃兵。”有人如此懟道,“將我們丟在江都,他滿口說要去為我們討個說法,可結果呢?啥都沒干!”
“就是。咱們隨鎮國公從杭州府一路打將上來,有他錢肅典叔侄什么事?他親哥是閣臣,說不定就把我們給賣了。”
蔣全義苦笑道:“可我們僅僅數百人,怎么可能突圍?聽我的吧,回南岸,就算要討公道,那也得先活著。”
黃駝子呵呵一笑道,“這不必蔣大人操心,誰說我們只有數百人。”
蔣全義突然想到城中那一萬水師。
天哪,蔣全義的額頭、后背冷汗如小溪般地淌下。
這支水師,可不完全是王之仁的嫡系,是為新編水師第二營。
其最大的組成部分是吳爭當初整編的降清明軍,王之仁訓練之后,安插了主要中下層軍官,這些軍官才是王之仁的嫡系。
可這些將士,他們的籍貫都是江南,十有**都是同縣、同鄉,甚至同村,連蔣全義在水師中,都找到了幾個老鄉。
老鄉見老鄉,兩眼淚汪汪。
還有什么事,說不通?
而京城之亂,更讓下層士兵緊緊地抱成一團了。
蔣全義還有選擇的余地嗎?
他只能仰頭長嘆道:“好……吧,本官隨同你們舉事就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