亥時三刻。
貢院西側一處宅院里。
“父親大人,陛下要孩兒率軍捕殺大將軍,孩兒不得不應從,可心里總覺得忐忑,特意來向父親大人討個主意!”
剛剛奉旨意出宮的禁軍指揮使黃大湛跪在他爹黃毓祺的面前。
黃毓祺垂老的滿是溝壑的面容,如同枯樹皮般地顫動了兩下。
他目視著門外漆黑的天空,吶吶道:“廣言路,行改良,正朝政。大明就不會亡!可惜啊,人心難測、天威難測!”
“父親!”黃大湛急了,“孩兒時間不多,陛下有嚴旨,必須立即啟程,您倒是給孩兒一個主意啊!”
黃毓祺回過頭來,看著黃大湛,輕嘆道:“既有君命在身,為何躊躇不決?”
黃大湛遲疑道:“可那畢竟是大將軍、會稽郡王……孩兒若真是親手殺了他,一旦大勝關北伐軍回師一擊,不說京城危在旦夕,恐怕我黃家得滿門伏誅!”
黃毓祺悠悠道:“那既然你已經想到了后果,為何還在猶豫?”
“可這面是陛下旨意,若不遵從,我黃家依舊難逃一死。”
“這就對了嘛。”黃毓祺慢慢閉上眼睛,“癡兒啊……食君之祿,忠君之事。這本就沒有什么可指責的,你也不必為難,依旨意去做就是。至于黃家存亡,全在天意,強求不得!”
“那……那兒子這就去了?!”
“去吧,去吧!”黃毓祺緩緩揮手道。
黃大湛向他爹磕了個頭,轉身而去。
可他卻沒有看到,他爹黃毓祺閉著的眼角,滲出一滴濁淚來。
“先帝啊,大明無望了!”黃毓祺慢慢從榻上撐起身子,對著北面跪下,涕淚交流泣道,“敵軍尚還占據大勝關,陛下就開始鏟除異己、誅殺功臣……可以想見,大將軍一死,義興朝內亂必起,北伐軍之軍勢,豈是京軍可匹敵的?而我黃家,殺當朝郡王、大將軍,必在北伐軍誅殺名單之首……臣有愧啊,王爺光復應天府,把臣從韃子牢獄中救出來,可臣,竟讓兒子去殺他,這是什么世道啊……臣盡心,也盡力了,先帝啊,臣來見你了。”
一條褲帶甩在房梁。
抗清名臣黃毓祺,于亥時三刻,懸梁自盡,終年七十一。
……。
在此同時,大勝關前。
京軍、建陽衛、瀝海衛聯軍中軍帳中。
已經吵成一團。
“陳勝,不只有你關心王爺安危,可眼下大勝關清軍四萬之眾,一旦撤軍回城,尼堪勢必出關再攻應天府……你可知道后果?”夏完淳激動地大吼道。
陳勝木然、面無表情地道:“那又如何,天下興亡關我屁事?四年前,我只是一個小小捕頭,可今日我已是瀝海衛二萬人主帥,這一切都是王爺賞的……夏完淳,你不去,我不逼你,我要走,你也別攔我!”
說到這,陳勝轉頭沖廖仲平道:“我與你、太平候不一樣,我欠王爺的,是時候還了。”
邊上新封儀真伯王一林突然道:“陳勝,我與你一起回城,雖說我不欠吳爭的,可我更不欠朱家的。”
夏完淳臉色一變,陳勝、王一林兩部如果回城,那大勝關前聯軍的兵力就更捉襟見肘了。
“陳勝,我是吳爭任命的聯軍主帥,你敢抗令?”夏完淳不得不搬出吳爭來阻止陳勝。
陳勝冷笑道:“若王爺活著,我自然遵奉你的帥令,可如果王爺不在了,你算個屁?”
夏完淳怒道:“可眼下誰也不知吳爭死活…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