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。”
……。
太平候府,后院。
“……上有雙慈,下有一子,則上養下育,托之誰乎?然相勸以生,復何聊賴!蕪田廢地,已委之蔓草荒煙;同氣連枝,原等于隔膚行路。青年喪偶,才及二九之期;滄海橫流,又丁百六之會。煢煢一人,生理盡矣。嗚呼,言至此,肝腸寸斷,執筆心酸,對紙淚滴。欲書則一字俱無,欲言則萬般難吐。吾死矣!吾死矣!方寸已亂。平生為他人指畫了了,今日為夫人一思究竟,便如亂絲積麻。身后之事,一聽裁斷,我不能道一語也!停筆欲絕……。”
夏完淳的夫人錢秦篆雙目垂珠,看著昏死的夏完淳,掩面痛泣。
錢秦篆的二哥錢默,正讀著夏完淳早晨向城內傳來的給夫人的絕命書。
錢秦篆的父親錢旃撫膝喟嘆不止。
讓人唏噓的是,因城中紛亂,送信遲滯,重傷的夏完淳和他的絕命書,幾乎是同時到家。
這如何不讓親人痛徹心扉?
錢默讀完之后,憤聲道:“天子無德,戧害大將軍,若非如此,瀝海衛怎會揮師入京城,又如何會害得妹夫兵敗重傷……故這一切慘事,皆拜昏聵天子所賜,如此天子,不奉也罷!”
“放肆!”錢默父親錢旃厲聲喝斥道,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濱,莫非王臣。有道是君為臣綱,父為子綱,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……怎么,你還敢違逆君命,忤逆父命不成?”
錢家一門忠烈,與夏家既是世交,又是反清同道,長子錢熙生前也是反清義士。
書香世家,父親的話無疑就是圣旨。
然而,錢默此時卻頂撞道:“兒入明社,乃妹夫所指引,明社中人,所忠的是國家和民族,非一家一姓,天子只是國家、民族利益的代表,若代表不稱職,何不廢黜?何來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之理?”
錢旃被兒子頂撞,氣得渾身發抖,抓起桌上茶盞朝錢默擲去,“逆畜……滾!老夫就當沒生你這個畜生!”
瞧瞧,瞧瞧,一個后世顯而易見、人人明白的道理,卻撕裂了如今本該是利益同體的嫡親父子。
然而,這種現象,已經遍布了江南各府。
新理念在慢慢地深入年輕一代的人心,雖說老的在,年輕的還頂不上事,可年輕的總會長大,老的總會逝去。
這么大聲,顯然要吵到暈睡中的夏完淳。
錢秦篆抽泣著對錢旃道:“爹爹息怒,如今相公還昏迷不醒,還請爹爹先回家,待明日再來探視。”
錢旃沉默下來,他知道女兒是在嫌他吵了。
嘆了口氣,錢旃點點頭,悶聲道:“也罷,那……為父先回去了,兒不要太過悲傷,好在醫工說了,此傷沒有性命之虞,將養些日子可以痊癒……存古是為國朝而戰,不象有些人,仗峙自己刀利甲堅,就有了狼子野心…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