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十四,早朝。
義興朝怕是從沒有過,如此君臣同至的朝會。
因為群臣已經滯留在奉天殿一日一夜了。
“臣有異議!”
“臣反對!”
“此例不可開!”
“抿忠良、賞賊寇,荒唐至極!”
這是吳爭諫言恢復朝廷水師建制,重賞、撫恤此戰所有有功之人,殿中眾臣的反應。
賊寇!
昨日為國捐軀的水師殘部,在他們眼中就是賊寇。
但有一點他們確實沒有冤枉水師殘部,前天子夜水師殘部洗劫了江寧縣衙和數家糧鋪,雖說王一林當時并沒有下令殺人,但最終確實有三人被殺,數十人受傷。
世間總會有一些舍命不舍財的,死的人中有一個是大戶姓任叫半城,這是名字,不是綽號,父母所取,水師殘部所劫的幾間糧鋪中,有一半都是他家的。
任氏家大業大,世代經商,久居應天府,人脈盤根錯節,與官宦多有姻親。
任半城的死,引起了任氏憤怒,一夜之間,聚集起數千人至洪武門聲討請愿,要朝廷嚴懲兇徒。
從這一點上看,水師殘部確實稱得上是叛軍、賊寇。
任半城也確實死得冤。
所以,吳爭面對著眾臣的反對和指責,不回一言。
他耐下心,和顏悅色地解釋道:“眾所周知,國事大于家事,先國后家嘛。與昨日水師殘部奮勇殺敵、為國捐軀的壯舉而言,劫掠、殺人可稱小罪,瑕不掩瑜……。”
“王爺這話,下官不敢茍同……任員外鋪路修橋、賑濟窮困,往日多有行善于鄉里,如今被叛軍虐殺于自家糧鋪,王爺竟要為叛軍脫罪請功,朗朗乾坤,天理何在!?”
一個中年官員義憤填膺地出來,站在吳爭背后,沖著吳爭怒吼道,他的眼睛是紅的,如果吳爭此時不是背對著,怕是會被他的口水噴得足夠洗把臉。
吳爭輕輕地嘆息了一聲,沒有轉頭,也沒有反駁。
邊上跪著的王一林,木然抬頭道:“反正都死了,也不在乎身后被人唾罵……王爺不必為難。”
吳爭輕輕地按了按王一林的肩膀,又拍了拍。
然后轉身笑臉相迎,道:“敢問這位大人是……?”
“下官戶部右侍郎鄭有德。”中年官員作勢一拱手,憤憤道。
“就算要追究兇徒,可人都血灑疆場,為國捐軀了,怎么追究?鄭大人莫非想要從尸體堆里找尋血徒,加以鞭尸泄憤?這想來有違圣人之道吧?任氏確實死得冤枉……要不這樣,由朝廷追授亡者一個哀榮,并加以足額撫恤……朝廷的撫恤之外,本王還可以加贈萬兩白銀,這事就算過去了,可好?”
鄭有德怒道:“王爺休要誑騙下官,當著陛下和滿殿眾臣,王爺敢說水師叛軍全部死絕了?據下官所知,至少有百余人已經被王爺護送回城……抑善揚惡,王爺這是在偏袒兇徒,置律法于無物,王爺可知祖宗家法乎?”
黃道周聽不下去了,出來沉聲對鄭有德道:“鄭大人言過了,此事與會稽王有何干連?王爺剛擊敵于外,收復大勝關,什么抑善揚惡、偏袒兇徒,你可不能血口噴人!”
鄭有德怒道:“首輔位高權重,難道也想與會稽王勾連,行一手遮天之事?”